“我在大燕无亲朋,便是想与人谈天解闷都无法。”
赫连牧野微微低垂着头,桃花眼里如有泪意流转。
许文章一屁股又坐了回去:“你有什么可以跟小爷、咳跟我说。”
赫连牧野想说些曾经在军营相处的事,来拉近一下彼此距离,然而充斥在脑海里的只有两人的日常争锋。
他总不能扯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来调和气氛。
“想当初在营中,少游银袍白马,英姿勃发,令城中诸多女郎心动,那是何等威风。”
他索性换了个方式,压下心里的不情愿,绞尽脑汁挖出些溢美之词。
许文章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我只想叫阿清心动就行。”
别的女子他才不在意呢。
赫连牧野银牙磨响,继续恭维:“我的意思是,少游上阵杀敌如入无人之境的模样,实在叫人敬佩。”
许文章不知腼腆二字如何书写,咧嘴展露一口白牙:“赫连兄眼光不错。”
他愕然惊觉什么,忽的双手环胸,双脚蹬得凳子后撤,与地面摩擦得刺啦作响。
“你、你这么夸小爷,不会是对小爷有什么企图吧?”他一脸警惕加嫌弃,“小爷身心都是阿清的。”
赫连牧野这下不需要强用内力逼自己气血上翻,一口腥甜被气得涌至喉间。
“少游误会了。”他恹恹抬了抬眼皮,“只是我自小体弱,做不到马踏疆场,是故对所有上阵御敌的将军皆抱有钦佩之情。”
紧张的气氛松弛了些。
许文章撒开护在胸前的手,做样子掸掸身上不存在的灰。
兀的抬头,他又问:“可小爷上马杀敌,杀的不是你们幽国人吗?”
咋还钦佩上他这个敌将了咧?
赫连牧野落在贵妃榻的手,在实木上留下一道掌印,被他侧着身子遮盖住。
这个蠢货抓的重点总是与众不同。
他面色冷沉些许,只这张白如纸的脸,叫他本就偏阴柔的轮廓更多几分厌世的倦懒。
倒显不出凌厉来。
“少游对公主殿下的心,我都看在眼里。”他没了再多做铺垫的心思,直接带出正题,“但听闻前左相与殿下曾是恩爱夫妻,伉俪情深。”
“二人虽已和离,那位前相爷似乎不甘放弃,如今在公主府内深受重视。”
他叹息一声,“他若拿往日情深做筏,殿下只怕也会动容,少游在公主殿下心中的地位……”
本想点到为止,怕对方又搞错重点,他又加了一句——
“作为朋友,我真替少游感到担忧。”
许文章郁闷咬牙:“你说的没错。”
他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起身再次告辞。
赫连牧野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轻笑着用手里的锦帕擦了擦脸上的尘粉。
有鹬蚌相争,方能得渔翁之利。
相比于单纯的许文章,明显是跟小清清有过一段的韩盛威胁更大。
那个男人,看起来清风朗月温润有力,实则内富心机,难对付得很。
拉拢许文章,二对一,远要比他孤身奋斗有把握得多。
一出苦肉计配合离间计,就是不知道某人听进去多少。
许文章从屋里出来,脑海中不断飘过“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几个字。
师父跟阿清有旧情,骚包靠身份跟阿清联姻。
好像就他啥也不是?
拍了拍头,谁说他啥也不是,他有阿清的宠爱呀。
自己把自己哄好之后,他伸手揉了揉使用过度的后腰,想到昨天阿清在自己身下娇媚但昏昏欲睡的小脸。
他俊脸僵了僵,懊恼的踢了一脚旁边的树。
当务之急,是学好技术,让阿清欲仙欲死对他欲罢不能。
韩盛跟赫连牧野这两个男人,都想着坐山观虎斗,哪里料得到许文章这厮脑回路压根就与常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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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清上朝后,夜里留在了张婉清的宫殿。
母女两人窝在床上,回忆着原主小时候的事。
大多是张婉清在说,她在听。
“娘。”她侧身靠入美妇人怀中,“您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她看得出来,有些话憋在张婉清心里已经很久了。
张婉清定定看着她,略有些薄茧的指腹贴着她的脸,饱和的泪意在眸光中闪烁。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抱住言清,踌躇许久才颤抖着唇问出口:“清儿,我想知道绾绾她去哪儿了。”
明明是温暖的春日,她却像是在经历寒天,身体止不住哆嗦。
绾绾,是原主的小名。
绾绾那孩子,哪有清儿这般统筹全局的智计。
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哪里能认不出来呢?
言清顺着她的背,含笑说:“也许娘很快就能与她再相见。”
张婉清扶着她坐起身,疑惑又期待的问:“清儿的意思是?”
正在这时,外殿传来言万山洪亮的声音。
“娘子啊,要不让我进殿打个地铺?其他宫殿冷清,我孤独啊。”
老言打着商量的语气,在内门处探进半个身体。
头上的九龙金冠歪歪扭扭蹭着门框,欲落不落的,哪有半点身为皇帝的自觉。
张婉清嫌他打扰到自己和言清的谈话,跳下床叉着腰气势汹汹走过去,揪着他耳朵就往里拎:“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这时候来!”
“哎哟哟,娘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战场上威武不屈的将军,而今的九五之尊,在家却是个妻管严。
嘴上虽求着饶,面上的表情倒是乐得很。
靠近他的张婉清,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汗臭味,忽的胃里一阵翻涌,侧过身子捂着胸口干呕。
“娘子你没事吧?”自觉熏着她的言万山嗅了嗅身上,酸爽的味道让他自个儿脸色也是变了变。
早知道就不抓着张汉中切磋了,被这不透气的龙袍憋出一身臭汗。
差点熏坏了他媳妇儿。
哼,明天就给张汉中那家伙穿个小鞋,罚他背几本圣贤书去。
估计又能瞧见黑熊抱柱哭诉求饶的名场面。
张婉清推开她,高兴的看向言清:“清儿,是不是、是不是……”
言清俏皮的眨眨眼:“阿娘要是不相信孩儿的医术,也可再寻太医复诊。”
“娘子你怎么了?可是得了什么病症?”言万山哭嚎,“可不能讳疾忌医啊娘子。”
张婉清忍无可忍将他赶出自己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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