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斋是夙家在南越最大的珠宝玉器店。
南风说道：“早上聚宝斋来了两位贵客。他们请了妙音阁的姑娘们前来挑选首饰，凡是姑娘们心仪之物，无论数量多少、价格高低，两位贵客皆要一一包揽。”
楚微遥方才匆匆引他进来，望了问是什么事情，如今一听，言语嘲讽道：“好大的口气，又是哪家的纨绔子弟要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
南风摇摇头：“小的没看出来，只是听谭掌柜说，那二位是咱们云州城里排得上号的顶级贵人。”
夙鸢眼底捎上了一抹笑意：“谭掌柜是想好好赚上他们一笔，所以让你来请我？”
南风立刻点头，说道：“小的已经备下马车在外面候着，还请东家移步。”
夙鸢起身，脸上的笑意带了一丝狡黠：“要的，近日大雪肆虐，生意欠佳，既然有贵客登门，咱们自然不能轻易让他走了。”
楚微遥见她整个人都消瘦了，有些不放心，便跟着一同坐上马车前往聚宝斋。
马车轻摇，在晨曦中缓缓前行。
清晨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从帘幔的缝隙中悄然侵入，袭在身上越发凉沁。
夙鸢慵懒地倚在车窗前，怀抱暖炉，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倦意。
楚微遥见她身上所着衣饰仍是昨日那一套，显然又是一夜未曾安寝，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担忧。
“阿鸢，我自小便无父无母，七岁那年，幸得夙阿爹收养，方能存活至今。如今夙阿爹已离世，我身边仅剩下你一人，你可不能丢下我。”
“你怎地突然说这些？即便是天塌下来，我也绝不会离你而去。”
“那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要吃得好、睡得稳。”
夙鸢：“……”
她轻轻叹息，眼帘低垂：“我知道……”
“你不知道！”楚微遥看着她，心中一阵抽痛，“你日不吃，又日不睡，只知道挣钱、挣钱、挣钱！这样下去，你还要不要这条命了？”
“要的，怎么会不要呢？”
夙鸢眸光如晦，缓缓抬头，试图在唇边勾勒出一抹苦涩的浅笑，“只是，活在这世上，要守住这条命真的好难，尤其在生死面前，更是难上加难……而我，除了会挣钱，还会什么？查案？寻找杀父的仇人？不，我只擅长这营生之道。”
楚微遥闻言，心急如火焚，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抚她。
倒是夙鸢，撩起她鬓边垂下的一缕碎发，轻声安慰：“你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地败下阵来，我们会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她想到了李元狐。
大鄧皇子的珠冠仿佛还在她眼前晃动，成了她眼底挥之不去的印记。
夙鸢眸光流转，低语道：“我一定会回到大鄧，带着父亲和你。”
“你打算怎么做。”
“你替我联络在大鄧的两位掌柜，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为我探听朝野动静。至于所需费用，我自会妥善筹措，他们无需有任何顾虑。”
“你打算借李元狐的事情，重返大鄧？”
“不错，帮他就是帮我们自己。”
“可我们身处南越都城，想要带走一个质子，难如登天。”
夙鸢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只待时机一到，便可水到渠成。”
楚微遥轻叹一声：“既然你已下定决心，我便只能助你达成此事。”
夙鸢笑道：“那我便以表谢意，邀请你同游‘聚宝斋’，如何？”
楚微遥“啊”了一声：“你还真是会做生意。这‘聚宝斋’左右都是你的，我从小到大也是逛腻了……”
夙鸢一听，“嗤”笑不已。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聚宝斋位于繁华的七弯巷，夙鸢轻掀车前帘幔，一眼望去，七弯巷上商铺鳞次栉比，然每过家，便见一户门前有灵猴嬉戏，其主人悉心照料，犹如珍宝。
楚微遥瞥了一眼，无语道：“这猴子都快有诸侯般的待遇，而七里街上的百姓却如同浮萍，这世道，真是讽刺。”
“当今圣上钟爱猴戏，寻常百姓为谋求仕途前程，自当投其所好。”
夙鸢垂下帘幔，一声叹息。
南风所驾马车在小巷中穿梭，最终停在聚宝斋的后院。
夙鸢下车后，步履轻盈地走进后堂。只见桌案上，谭掌柜早已备好了各式精致的糕点。
夙鸢道：“去请谭掌柜吧。”
南风点头，转身去请谭掌柜。
谭掌柜进来时显得极是激动：“东家，您有何妙策？”
夙鸢轻笑道：“我确有一主意。你把店内首饰全部打包，每盒暗藏四至六件珍宝。旧货占七成，新货占三成，以花钿荷包、胭脂水粉为主，再搭配少量簪钗耳饰，略微点缀一些步摇手镯等名贵之物。售价提升三成，并且在未付款前，盒中之物不可窥视。”
谭掌柜疑惑地问道：“但他们缘何会选购此套盒子呢？”
夙鸢解释说：“你告知客人，新春将至，这套盒子乃是象征吉祥的珍宝。每位顾客皆有机会在其中获取三款以上的精美首饰，而更有幸运者能够抽中本店最为上等的珠玑。”
谭掌柜继续追问：“那谁能获得这份幸运呢？”
夙鸢微微一笑：“你随意挑个人便是。”
谭掌柜听完，即刻心领神会：“东家着实高明！我这就去着手安排。”
楚微遥听得有趣，跟着谭掌柜一起去看热闹。
倒是夙鸢看着满桌的精致吃食，突然食欲大增，她轻拈起一块梅花香饼，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楚微遥刚踏入店内，便听到一阵欢声笑语。
一少年正对着一位姑娘夸赞道：“姐姐戴这个最好看了，简直比天上的嫦娥还要美。”
楚微遥低低骂了一句：“俗气！”
她平日里最是看不惯这种公子哥儿，却盯了他几眼。
那是一位长身玉立的英俊少年，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清贵气质，年龄不大却学人风流，在冬日里摇着一把折扇，违和得让楚微遥觉得他做作。
她心里陡然不爽，转头就走。
夙鸢的一杯茶都没有喝完，就看她踢门进来：“怎么了？前面卖得不顺利？”
楚微遥道：“不是，生意好着呢。”
夙鸢拈起一块细巧点心，又问：“那你是怎么了？”
楚微遥问道：“你知道今天的买主是谁吗？”
夙鸢摇了摇头。
楚微遥道：“就是你想全力买入的李元狐！”
夙鸢“哦”了一声。
楚微遥坐下道：“你不觉得生气吗？他年仅十六，就学着纨绔子弟的样子，挥金如土地买姑娘开心，长此以往，难免不会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混世魔王。”
夙鸢一声笑了：“少年人风流雅兴，亦属情理。况且，我又不是在挑选佳婿，何须介怀？”
楚微遥道：“可事关人品！如果他是个混世魔王，我宁可他不要做皇帝，免得殃及百姓。”
夙鸢笑道：“没那么夸张。”
楚微遥扶额，不解道：“质子府那么多人，你为何偏偏选中他？”
“我看中的是他背后的母国。”
“啊？”楚微遥一愣。
夙鸢道：“自宣朝倾覆后，这百年间割据之局不胜枚举。然诸朝皆如昙花一现，难以稳固其基。直至三十年前，天下才有九国之分，这其中，南越盛极一时，然而，当今圣上虽怀安邦之志，推行质子之策以谋求和平，却遗憾地错失了向外拓展疆土的良机。而今，其余八国皆在暗中蓄锐，反观南越，仍沉浸于昔日荣光之梦，未能及时醒悟。若他日战火重燃，南越的安危岂能单凭这些飘渺无形的质子维系？”
楚微遥：“不错……在国家利益面前，区区皇子又值几分重量？”
夙鸢继续道：“天下之势正所谓分久必合，这混乱的局面终要结束。而放眼天下，大鄧国力仅次于南越，且自承元帝登基以来，听取民意，力行节俭、推行良政，使其连续十多年间保持稳定的发展态势。只是大鄧的太子之位久悬未决，但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在大鄧众多皇子之中，李元狐一母同胞的兄长——璘王殿下，虽已化作黄土，但其威名至今仍在民间传颂，这会是我们的一大助力。”
她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我们巧妙利用这份影响力，再加上我多年积累的财富作为后盾，让李元狐在大鄧站稳脚跟并不困难。一旦李元狐成为太子，甚至是日后的国君，我们便可借势而起，不仅可保自身周全，更可在这乱世之中谋求一席之地。”
楚微遥听得心潮澎湃，但仍有忧虑：“我们还不了解李元狐，你如何肯定他一定会兑现你的辅佐之情？”
夙鸢将手搭在她的肩上：“你放心，我绝不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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