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狐趴在窗前,单手托腮,冲他们轻轻挥手。
赵凡这才反应过来:“所以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只是让我误会,让我怀疑起自己?”
李元狐不咸不淡地道:“当然,我自然知道你们的好本事,能辨得了死人,也辨得了活人,我岂会傻到在你们中间安插冒牌货?”
其余七人一听,脸色顿时惨白。
“大人,我们知错了!求您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们只是一时糊涂,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求大人饶命啊!”
他们声泪俱下,悔不当初。
李元狐一眼扫过,淡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身为仵作,本该秉持正义,为死者伸冤,为生者昭雪。”
赵凡口气冷然道:“我等虽奉官命,却身在贱籍,既无官职又无实权,每日里连基本的口粮都难以得到保障。在这般境遇下,如何坚守‘正义’?”
李元狐额角一抽:“你倒挺会找理由。”
他不愿再多废话,挥手命令道:“将他们押入牢房,严加看管。”
衙役们得令,立刻上前将赵凡等人押走。
他们的求饶声、哭喊声渐渐远去。
李元狐叹了口气。
赵凡等人所言,他又岂会不懂。
资源的合理分配是治国安邦的要义,绝非南越皇帝那般只顾自身奢华享受,而忽视百姓的福祉。
然而,知晓这一切又如何?
除非能够一统九国,实现天下大同,否则,这天下的百姓,仍有许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难以摆脱困苦的桎梏。
李元狐苦笑了一声。
他纵身离去时,背影说不出的无奈黯然。
凄清幽秘的月色静静洒落,为东粼城披上了一层银白的外衣。
仵作口中的“陆家”,其祖上为宣朝遗孤,在百年前因战乱避难至此。
陆家在此历经数代的繁衍生息,曾一度繁荣昌盛,然而时光荏苒,传到这一代时,陆家就仅剩下陆茜箐这一根独苗。
夜色沉寂,李元狐一身黑衣,几乎与之融为一体,他轻功灵巧,几番起落后,如同一道幽灵般悄然出现在陆家府邸。
此刻陆府上下安安静静的,听不到半点声响。
李元狐在屋脊上轻盈地飞掠而过,忽然,被一处荒草丛生的院子吸引住。
那里似乎有微弱的火光闪烁,像有人在烧纸。
夜色幽暗,那火光显得格外刺眼。
李元狐向荒草幽径移去,当他准备藏在一棵可双人合抱的大树后面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好俊的轻功,李大人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李元狐:“……”
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发现自己的踪迹。
李元狐不由皱着眉头,凝目望去,借着淡淡的月色,他仔细地观察起来,那人一袭青衫,看起来只比自己年长一两岁,眉清目秀,只是脸色微微显得有点苍白。
李元狐从树下走出来,那人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仍旧背对着他继续烧纸。
纸灰中带着一点半点的火光,就好像闪烁着神秘而诡异的森森鬼气,映照着那人的面容,竟显得他眉目晶光莹然。
如此气质,让李元狐不禁暗自忖道:他是谁?
那人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我不是陆家人,但这件事是我授意陆茜箐做的,她前些日子受了夙家的气。”
“那你是谁?”
“诺冉。”
诺冉?
李元狐隐约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却一时没想来在哪里听说过。
诺冉对李元狐微微一笑,偏头间的笑容温柔明媚甚是春风拂面:“李大人能查到这里,想必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李元狐目光四下转动,不知附近还有没有藏匿旁人:“你想做什么?为什么要陷害夙家小姐?”
诺冉一笑:“我怎么会陷害姐姐呢?我只是在试探你们的关系啊,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你在东粼为官,她在东粼开采黄金,你们一同离开云州……所以你们在密谋什么?”
他话音一转,微眯的双眸之中,忽然露出一道缝隙,宛如森冷的寒芒在瞬间爆裂。
在这一瞬间,李元狐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又问道:“你是谁?”
“你刚刚问过我的名字,现在是在问我的身份吗?”诺冉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像是有了片刻的痴愣,“人为什么一定要说出身份?它能定义一个人的本质?还是说,一个没有明确身份的人,就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
李元狐:“……”
他被他问得微微怔住。
眼前这人言谈举止中透露出一种聪慧,但又似乎带着某种纯真和痴钝。
他的眼神既清澈无邪,又仿佛隐藏着一种锐利的杀气,这种矛盾的气质让李元狐感到既好奇又困惑。
李元狐:“……”
他在沉默中忽然微扬了嘴角。
诺冉反而不解:“你笑什么?”
李元狐道:“我笑,是因为你这个人很有趣。关于身份……它确实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价值,却能影响一个人的命运。”
“是吗?”诺冉轻叹一声,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怅然,“我是皇十七子,当今太子的同胞兄弟。不知道你觉得这个身份怎么样?反正我不喜欢。”
皇十七子,诺冉。
传言中的疯子吗?
李元狐:“……”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诺冉盯着他,继续道:“那你呢?身为皇子,你可曾真心喜欢过自己的身份?若你不是这般的尊贵身份,或许此刻的你,早就自由了。”
他竟能如此洞悉一切,又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仿佛一切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然而,他的身上却散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危险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月色皎洁,如同清泉流淌,洒落在他二人身上,镀上了一层银白的光辉,成为了这漆黑夜晚中的一抹亮色。
李元狐向他逼近一步,身上突然弥漫开一股凛冽的杀气,仿佛冰刀雪剑,寒冷刺骨。
在任何危险之中,他一定会先下手为强。
李元狐眉眼微扬:“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我想,即便你失踪了,也无人会真正在意吧。”
“是啊,唯一在意我的人,已经死了。”
诺冉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些已经燃尽的纸钱灰堆上。
深夜中,朦胧的雾气悄然弥漫,仿佛为那堆黑灰披上了一层薄纱。
雾气中,唯有一缕若有似无的青烟袅袅升起,恍如幽冥之气,令人心生寒意。
诺冉忽然抬头,问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
“罗莱。”
“……”
在长久的沉默后,诺冉嘴角一勾,眼神变得晶亮凛冽:“我在找杀害罗莱的凶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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