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三十一年,春临大地。
南越朝廷的圣旨驰抵东粼府衙。
圣旨当中不但应允了大鄧更换质子的请求,还对李元狐在东粼为官的三年里治理有方赞誉有加,故而诏令他即刻启程,先回云州领赏,再由大鄧使团护送归国。
当夙鸢获此消息时,心中那块巨石总算落定。
楚微遥忽地推门而入:“阿鸢,他们来了。”
夙鸢转眼望去,在旖旎的春光中,一道熟悉身影随之而入。
曾经那风姿秀美的少年,现今已成长为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不变的是与生俱来的风度,以及微笑时露出的那对小巧虎牙,令其笑容仿若薰风拂面,衬得眉宇间清光流转,泛起微微涟漪。
一丝浅笑悄然在夙鸢唇边凝结,她轻声开口道:“你来了。”
相视的一瞬,李元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蓦地拱手而拜。
夙鸢忙伸手阻拦:“你这是作甚?”
李元狐道:“阿鸢,我能得以重回大鄧,全赖你费心谋划,此恩此情,非一拜不能表。”
言罢,他深深长揖。
“如此这般,便更不可行了。”夙鸢回以一礼,“你是主君,我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楚微遥见状,忍俊不禁,打趣道:“你二人这般谦让,倒似是提前行了拜堂之礼。”
夙鸢与李元狐脸上各自泛起一抹羞红。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后,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管家张黎昕恭敬地请众人入内。
待众人落座后,楚微遥又道:“此次大鄧将你召回,实乃天赐良机,如今大鄧派使者团亲临,倒是为我们解决了不少难题。”
夙鸢提醒道:“阿遥,我们即将回到大鄧,言行举止皆需谨慎。到了那边,再不可如在此处这般直来直去,称呼上亦要有所改变。”
楚微遥会意,笑道:“是,七皇子殿下。”
李元狐忙道:“两位姐姐这是要与我生分了吗?我们之间的情谊,难道还抵不过那些繁文缛节?”
夙鸢道:“我们之间的情谊自是不必说,但回到大鄧后,你的身份将会有所不同。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毕竟,后面的路还长,危机四伏,我们必须谨慎行事。”
刘北辰点头附和:“夙大小姐所言甚是。回到大鄧后,我们的身份都将有所改变,因此必须更加谨慎地留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他稍作停顿,接着又道:“那么,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目前来看,似乎你们离开南越的难度更大一些。”
夙鸢道:“我打算分三步。”
她转向张黎昕,郑重地嘱托:“张叔,第一步由你带领阿婆、南风等人先行。携带部分财物与护卫精锐即刻前往季渊,一旦踏入季渊,澹家便会前来接应,你们便可顺利抵达大鄧。”
接着,她转向楚微遥,又道:“第二步,阿遥,你需独自带着慕白离开。我曾对长孙一族有过承诺,我计划在矿山制造一起矿难,让慕白以假死的方式脱身。一旦他成功脱险,你便负责为他易容乔装,助他从南越逃往季渊。”
言罢,夙鸢从袖中取出一张从南越至大鄧,途经季渊的详细地图,分别交予张黎昕与楚微遥二人,叮嘱道:“此图详细标注了路途上的关键之处,你们务必小心行事。”
楚微遥急道:“那你呢?”
夙鸢道:“只要我还在南越,我身边的人和财物流动多少,都不会轻易惊动云州那边。等你们安全之后,我自有脱身之法,你们不必过于担忧。”
楚微遥:“这怎么行!若是没有我的护卫,你孤身一人在这危机四伏的南越之地,如何安然脱身?”
刘北辰:“还有我。将她交予我,我保证会护她周全,你总该放心吧。”
楚微遥:“这……”
夙鸢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其实,我更担心的是你。慕白一旦回去,只怕会立刻发起兵变。若你能提前抽身离开,那自然是最好。但如果你决定陪着他,那就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务必保证安全。”
楚微遥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去大鄧找你,一起过上逍遥无忧的首富日子呢。”
夙鸢的手与她紧紧相握。
李元狐目光落在夙鸢脸上:“有师父在旁,定能护你周全,只不过……”
夙鸢转眸,微微一笑:“如今的局面已然是最好的局面,我们只需期盼在大鄧早日重逢。”
她何尝不知他的心思?
他的担忧、不舍、期待,她都一一感受于心。
然而,越是了解他,她越是要帮他坚定信念。
可越是这般灵透,越是让李元狐此刻的眼神有了一丝痴迷之态。
李元狐看着她,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一抹深沉的静谧。
次日,于东粼府衙之前,人群熙攘仿若潮水般涌动。
东粼的百姓从四面八方纷纷涌至,他们皆携带家眷聚集于此,是为即将卸任离去的李元狐送行。
府门徐徐敞开,李元狐现身于众人眼前。就在那一瞬间,欢呼声直冲云霄。李元狐不禁有些怅惘。
说来,他并非南越之人,面对如此这般的盛景,对他而言,着实是未曾预料到。
然而,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深深作揖道:“承蒙诸位的厚爱,我李元狐深感荣幸至极。今日这一别虽不知归期在何时,但必定会铭记诸位的情意。”
他的这番话语落下后,便转身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开动,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在人群里,不知是谁轻轻叹息了一句:“自李大人离开后,东粼这片天,也不知还会不会有如此明亮的时候?”
此言一出,众人皆陷入沉默。
五日之后,太阳高悬天际。
云州城外的官道之上,黄沙漫天席卷,恰似龙蛇翻滚。
李元狐骑马归来,三年后归来的他,身影更显挺拔英武。
然而那时,南越朝廷的嘉奖诏书已然传遍九国,可这份嘉奖的背后,实则是对他身为大鄧皇子与南越臣子这双重身份的微妙提醒,蕴含着南越的贬抑之意。
故而,李元狐归来之后,章和帝仍下令让他居住在质子府内。
在质子府中,大鄧使团的随行使官沈金霄正庄重地站立着,见到李元狐归来,他即刻上前行礼道:“臣沈金霄,拜见七皇子殿下。”
李元狐下马,轻轻抬起衣袖,道:“沈大人免礼,此番从瑞安远道而来,长途跋涉,辛苦了。”
沈金霄恭敬说道:“为迎殿下回国,臣等不惧辛苦,唯愿殿下安康。”
就在此时,暗处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二人,这人便是诺冉。
他隐匿于阴影之中,目光在李元狐身上稍作停留,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随即转向沈金霄,笑意缥缈。
李元狐似乎有所察觉,微微侧首间,却只觉一阵寒意袭来,然而四周却空无一人。
沈金霄见状,轻声问道:“殿下,可是有何不妥?”
李元狐嘴角微微扬起,勾勒出一抹冷笑:“大约是有人想送我们一程。”
沈金霄:“……”
次日,朝霞漫天,李元狐在大鄧使团的护卫下,准备离开南越。
行至郊外,午后阳光斜照,突然间,密林中闯出一队人马,手持兵刃,气势汹汹。
然而,李元狐早已有所准备,他率领使团迅速摆好阵势,严阵以待。
一时间,剑光仿若彩虹,刀影恰似雪花,双方激烈交战在一起。
李元狐身形矫健如飞,剑法凌厉似龙,在敌阵中穿梭自如,每一次挥剑都能精准地斩断敌人的兵器,或是直取敌人要害。
在他的带领下,大鄧使团配合默契,将那些突袭者逼得连连败退。经过一番激烈战斗,那群突袭者终于抵挡不住大鄧的凌厉攻势,开始溃败。
李元狐翻身上马,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回去转告诺冉,今日之事,来日必讨之!”
在他身后,沈金霄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露出一丝冷峻。
这天夜里,东粼矿山的深处猛地响起轰鸣声。
周边的百姓惊惶失措地从屋中奔出,抬头朝着矿山的方向望去。
只见火光当中,浓烟滚滚翻涌,不断有碎石与尘土从山顶滑落,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
楚微遥依照先前的计划,安排了一具身形与慕白极为相像的尸体放置在矿难现场,随后,她便带着真正的慕白悄然离开东粼,远离这充满是非纠葛之地。
这一日,夜深人静。
“笃笃”的马蹄之声在山林间显得格外突出。
一男一女骑着马在山峦间纵情驰骋,好似穿梭于烟波浩渺的虚幻之境中。
只见那男子身着宽阔的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仅露出冷峻的眉眼,恰似冰山之巅的青竹,孤高而清冷;而那女子眼眸明亮,一袭红裳,仿佛烈烈火焰在夜色中燃烧,明艳动人。
他们二人一冷一热,一静一动,在月色与山影的交织之下,只留下一片朦胧的烟尘。
两日之后。
太阳渐渐西沉,暮色愈发浓厚。
策马的人已临近南越与季渊的交界之处。
此地更为荒僻,群山与浓林隐匿在静谧之中。
慕白不自觉地收紧缰绳,放慢了马匹的速度。
他扭过头,望向身侧的楚微遥,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真的决定不随我留在季渊吗?”
楚微遥微微一展笑颜:“将你平安交予长孙家后,我便要离开。你若能记得我,那自然很好,若不记得,也没什么大碍。人生漫长,生死无常,我只愿你我都能活出自己的精彩,不辜负此生。”
“你如此洒脱,倒显得我刚才那一问,极为自私。”慕白轻声自嘲道,“明明是我不能随你逍遥于江湖,却还妄想你能留下来,陪我一同守护这一方天地。”
楚微遥笑了笑:“你我追求各不相同,本就是人之常情。我们无需勉强彼此,只需各自安好。”
慕白:“……”
他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释然:“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他们两人相视一笑。
忽然,一阵细微的破空之声响起,仿若牛毛般纤细的银针,从暗处急速射来。
楚微遥眼中寒芒一闪,右手轻轻一扬,长剑锵然出鞘,剑气纵横之间,将银针纷纷击落。
慕白紧紧盯着暗处,沉声道:“你先走!”
楚微遥听到这话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我可是一代女侠,哪有看到打架不打就自己跑掉的道理?”
月色愈发暗淡,仿佛被浓墨所浸透,天地间被一层厚重的阴霾所笼罩。
七八个刺客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中蹿出,他们手持利刃,攻势凌厉而迅猛,仿佛是从地狱深渊中窜出的恶魔,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一时间,剑气纵横交错,激烈的打斗之声在夜空中回荡,震得四周的树木都不停摇晃。
突然,一道青光从暗处斜刺而出,径直朝着楚微遥的要害袭来。
四周的寒意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为浓重。
楚微遥躲避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青光没入自己的身体。
鲜血顺着伤口一串串淌下,染红了她的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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