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卿冷嗤了一声,直接侧着躺到了床上。

    海棠迟疑地问道:“大人,是要休息吗?”

    崔元卿淡淡嗯了一声,道:“下去吧,都安静些。”

    海棠看了程颂安一眼,退了下去。

    程颂安停了笔,不敢置信地看向已经脱了外袍、躺在榻上的人,在她的记忆中,前世近十年都从未见过他在白天出现在后宅,像这样无所事事,更不用提刚吃了早饭还要睡觉。

    她不解地问道:“崔大人,您休沐还未结束吗?怎的刚吃了早饭便要睡觉?”

    崔元卿闭着眼,冷冷道:“闭嘴。昨夜你胡言乱语闹了一夜,没一刻安稳,这会儿还不让我睡么?”

    程颂安一惊,嗫嚅着问道:“我说了什么?”

    崔元卿不厌其烦,语气有些不好:“左不过喊一些疼痛,还能有什么?娇气!”

    程颂安放心地松了口气,没把自己死了又重活一次的事说出来就好。

    她睡了一天一夜,这会儿精神大好,便想着去园子里逛逛,刚迈一步,听见床上的人无波无澜地道:“过来!”

    程颂安脚下一停,诧异地回过头,看到那人躺着,眼睛也没睁。

    “大人是在跟我说话?”

    崔元卿依旧闭着眼:“除了你,还能有谁?”

    程颂安小心翼翼走过去:“过来做什……”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抓着手腕,往床上一带,程颂安不防备,整个人压到了他的身上,两个人彼此间的心跳都听的一清二楚。

    程颂安连忙挣扎着要起来。

    崔元卿身体往床的里面躺了躺,把她放在身侧,背对着自己按住,将头抵在她的后背处:“不许乱动,让我靠一会儿。”

    程颂安瞪大了双眼,想往后去看他的表情:“你……”

    背后的手伸过来按住了她想往后转的脑袋,低声道:“说了别动。”

    他的头抵着她的后背,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如从她心口传出来的一般。

    程颂安身体一僵,任由崔元卿抵着她的背,按着她的那只胳膊便搭在了她的肩上,让她有一种他在从后面拥着她睡的错觉。

    崔元卿的呼吸渐渐平缓,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背上,酥酥麻麻。

    程颂安一动不动地侧身躺着,心跳抑制不住加快,前世崔元卿一月也来不了她房里几次,两个人便是同榻而眠,也几乎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

    许多深夜,程颂安都是趁他睡着之后,慢慢从背后贴近,再小心翼翼抱他,而每每清晨醒来,身旁却是空的,崔元卿早已上朝去了。

    她的期盼和等待,早就在那样日复一日的冷漠和淡然中,磋磨殆尽。

    而今,崔元卿似乎跟前世有些不同,他依旧厌恶自己,却总在这厌恶之中透出一丝温情来。

    程颂安想不明白,难道新婚之夜让他没跟程挽心做成夫妻,就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想到程挽心,她就不可抑制地联想到他们曾在她的新婚之夜苟合,崔元卿对程挽心该是什么样的呢,他肯定不会对她冷若冰霜,他们二人应该会是极尽缠绵和温柔吧?

    没来由的一阵恶心,程颂安身子向外侧撤了撤,又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拨了下去。

    崔元卿觉察到了她的动作,不依不饶贴了上来,固执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睡的半梦半醒的男人声音低沉醇和:“消停些,再躺一会儿。”

    程颂安不知怎的,就不再动弹,心中暗道,看在自己闹了他一夜未睡的份上,不与他计较。

    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睡了半晌,快到午膳时,帘子外面有窃窃的说话声,其中一个还是男声。

    崔元卿睁开眼睛,冲窗外道:“思变,进来说。”

    程颂安被吵醒,也立刻跟着坐起来,崔元卿已经又恢复了那个冷清的样子,从床上下来,有条不紊穿着衣服,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思变答应一声,进了屋子,又在内室的帐子前站定了。

    崔元卿皱眉,想让他进来说,但看了还坐在床上的程颂安一眼,自己便走了出去,问道:“何事?”

    思变声音压的很低,没有一丝言语露出声儿来。

    程颂安裹了披风,掀开帐子一角,看到崔元卿眉间紧锁,唇线抿的很直,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前世一心做贤妻,对他在外面的事一概不问,最后被程挽心钻了那么大的空子还不自知。

    现在她只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一向泰然的崔元卿如临大敌,她朝思变问道:“可是翰林院出了什么事?”

    思变迅速觑了崔元卿一眼,别扭地扯出一个笑容,含糊道:“也不算什么大事。”

    崔元卿转向她,脸上又变得阴沉,直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冷哼一声:“你好本事。”

    程颂安不解:“我不懂大人的意思。”

    崔元卿目光中带着寒意,似乎把她当成了什么洪水猛兽般凶狠。

    程颂安登时明白过来,一定是有关程挽心的事,才让崔元卿对她如此戒备。

    她淡淡道:“大人若有事,尽管去忙吧,我自会去跟母亲和祖母解释。”

    崔元卿对思变安排道:“你先去告知一声儿,不必着急,万不可想错主意。”

    语气充满掩饰不住的关切之意。

    思变答应一声,立刻去了。

    崔元卿上前一步,一把捏住程颂安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

    程颂安自嘲地笑了下,差点掉进他假装的温柔陷阱里,只需要程挽心一点点的消息,他便原形毕露了。他的温柔果然只属于程挽心,便是安排长随去通知消息,都用那么温和的语气。

    而对她,说翻脸便能翻脸。

    崔元卿神色狠厉,道:“你到底有几副面孔?是什么心肠?”

    程颂安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冷冷道:“别碰我,我无心插手你的事,你的事也别牵扯到我头上。”

    崔元卿道:“别让我看到你使见不得人的手段,否则,我绝不饶你!”

    程颂安冷哼一声,充耳不闻。

    崔元卿转身跨出了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给她一个决绝而冷漠的背影。

    看他气的这个程度,八成是程府里有了新消息。

    程颂安将蔷薇叫进来,问道:“母亲有消息过来吗?”

    蔷薇回道:“正要进来跟姑娘说呢,夫人说,给二小姐定了扬州通判金家的庶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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