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颂安毫不掩饰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他们只三天前有过一次肌肤之亲,别说她没有生育能力,便是有,这短短三天也不可能怀有身孕。

    崔元卿少时即以天资聪颖闻名京城,这会儿问出的问题跟无知小儿也差不了多少。

    “当然不是,”程颂安这会儿也懒得计较他的无知,又接着道,“我若有个女儿,定是不愿她出嫁,可万一为她招个赘婿,待我死后,对方要将孙儿改回原来的姓氏,该如何?”

    崔元卿带了一丝嘲讽:“你都死了,还能管身后事?”

    程颂安顿时哑口无言,人都死了,自然管不着活人的事了,前世她死后,大约崔元卿会忙着让程挽心做新的首辅夫人,而她,死了也就死了。

    见她忽而愣住,崔元卿再次起疑,问道:“你真的没有身孕”

    程颂安原本还会为不能生育遗憾,这会儿忽然有些庆幸,倘若她还是躲不过前世早死的命运,那留下一个孩子,她死也不会瞑目。

    她轻轻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有身孕的。”

    崔元卿的脸上一僵,走到床前,逼近了问她:“你是不是喝了避子汤?”

    程颂安无奈地笑了一下:“没有。”

    崔元卿脸色才有所缓和,但瞬间又出现一抹失落的神色,只是这神色转瞬即逝,他缓缓捏住程颂安的下巴,眼中带着寒意,一字字道:“不许喝。”

    程颂安只觉得心里一片寒凉,他厌恶她,却不妨碍将她当成繁衍子嗣的工具。

    她偏过头,不想看他眼底的戾气。

    崔元卿手上加重了力度,强迫她将脸抬起来,面对着她,冷笑一声:“你若敢背着我喝避子汤,我将你身边的丫鬟奴仆一个不留,发卖出去!给你买药煎药端药的,我会亲自动手,杀了她们。”

    程颂安不可抑制地对他感到恐惧起来,前世,崔元卿对她客气、疏离、冷漠,让她忘了他是从荆棘丛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的内阁首辅,他说得出,做得到。

    她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再次庆幸她没有生育能力,从未考虑过喝避子汤这件事。

    “放心吧,我不会喝的。”她垂着头,无力地道。

    崔元卿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等她不抖了,复又开口:“你方才说的,办法很简单,去父留子。”

    程颂安几乎都快忘了刚才的问题,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若赘婿三代还宗的问题。

    去父留子,的确是个很好的办法。程颂安百转千回,才刚庆幸,这会儿忽又遗憾起来,若她也能有个孩子,便也去父留子,岂不是好?

    崔元卿又加上一句:“若你死了,还有我,我崔元卿的女儿,断不会让人欺负至此。”

    程颂安的心突然像是被牛毛细针轻轻刺了一下,又酸又麻,他想过他们两个或许有个孩子的生活么?

    她有些意外地又问了一句:“那你也死了呢?”

    崔元卿却没生气,反而很凝重地想了一下,而后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若我们都死了,死前定会为她考虑周全,知己好友皆可托孤,再留些忠仆良将,护她和儿孙周全。”

    程颂安刚才还恐惧的心,忽然一点点被抚平了一般,看着崔元卿郑重的神色,一时呆住了。

    原来他即便不喜欢她,也会为她的孩子筹谋一生。

    “你今日怎么了?”崔元卿见她呆住,蹙眉问道,“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程颂安回过神,摆了摆手道:“没事,就在茶楼听人讲这些,就有些好奇。”

    崔元卿将信将疑,目光再次落在她的小腹上,忽又起身去了外间。

    程颂安其实也只踏空了一阶楼梯,恍了一下,并没有摔到实处,就干脆从床上下来,准备看看踏雪给她泡的葡萄籽发出芽儿了没有。

    亲眼看着踏雪将发了芽儿的葡萄籽移栽到院里,才放心地回了屋,刚准备去西次间练琴,便见崔元卿叫人带了府医孙大夫来了正堂。

    程颂安双脚登时像被钉在地上,她之所以认识孙大夫,乃是因为前世她生病之后,一直都是由这个府医看诊的,她的不孕之症也是他诊出来的。

    孙大夫这会儿四十出头的模样,恭恭敬敬打了个躬,便把手中的看诊箱子放在洋漆小几上,看样子是等着给她号脉。

    程颂安略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崔元卿:“大,大人,这是做什么?”

    崔元卿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在贵妃榻上,面上淡淡地道:“你不是说你身子不好,月事不准么,孙大夫是妇科圣手,正好替你瞧瞧。”

    程颂安眼神瞟向孙大夫,他已经打开了诊箱,若这会儿让他就诊出不能生育,想必她在崔府中的地位必当一落千丈,连余老太太都不会再偏袒她。

    前世,崔元卿为了程挽心和永哥儿,坚决不肯纳妾,受了崔子齐夫妇不少的哭闹和威胁,后来可能坦白了永哥儿的身世,才让父母放了心。

    崔元卿既然将她当做繁衍子嗣的工具,今生若没有永哥儿,那她这个工具也就没了价值,势必也会被崔元卿放弃。

    崔元卿又为了他的官威不肯和离伤了体面,那她未来在崔府中的日子可想而知。

    “少奶奶,您往榻上坐,老夫为您先号号脉。”孙大夫已经把脉枕放在了贵妃榻的炕桌上。

    程颂安站在地上,满心只想着,这个脉,不能号!

    孙大夫朝崔元卿看了看,笑着道:“夫人面皮儿薄,有些不好意思。”

    崔元卿皱了皱眉:“医者父母心,有何不好意思的?”

    程颂安抿了抿唇:“我身子无妨。”

    崔元卿没了耐心,直接揽过她的肩头,拥着坐在了榻上。

    程颂安还未反应过来,手已经被崔元卿按在脉枕上,而早就准备好的孙大夫拿出一方帕子,覆在她的手腕之上,伸出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初时,孙大夫尚且面无表情,越到后来面色越凝重,跟前世嫁入崔府三年无所出,他来给她看诊的表情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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