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无别事,余老太太吩咐张氏去前面准备宴席,自己则陪着陆夫人在正厅处闲谈家常,留了几个小的在这陪程颂安解闷儿。

    程彦平粗枝大叶,听了陆轻山的话,也不以为意,又觉他跟自家长姐成了兄妹,那他自己跟陆轻山的关系也又近了一层,顿时喜形于色。

    程颂安却拒绝道:“不用了,我同保国寺的明华师父相识,自己去就成。”

    陆轻山这人跟小时候差不多,猫一阵儿狗一阵儿,明明他总是对自己冷嘲热讽看不惯,更不想同她结为什么兄妹,但又硬要逞英雄,故意在外抱了她,弄成现在这个不尴不尬的关系。

    她看见他就有些头疼。顿了顿,又对程彦平道:“彦平倒真是长进了,竟能中了举,人家名落孙山,你强些,孙山前一名。”

    前世,程彦平是三年后第二次中举的,今生不知怎么,竟能有这样的好运气,虽然成绩不高,终归是早了三年,那便有时间去准备会试了。早进仕途,便能早对父亲有些助力,程家的结局就会比前世多一分保障。

    程彦平愈发得意地挑了挑眉,又叹道:“这次多亏了姐夫指点,对了,姐姐,姐夫说还有一些注释要送我,临走前他可说了?”

    程颂安一怔,竟是崔元卿起的作用,她努力不往床帐里去看,轻声道:“让蔷薇带你你去次间找找。”

    程彦平也不客气,随着蔷薇兴高采烈去了。

    陆轻山抱胸斜倚在她床的栏杆处,又是那副纨绔样,漫不经心问道:“为什么要搬到庄子里去?”

    程颂安手指绞着床帐上落下的流苏,笑了笑:“府里住的闷了,想去庄子上钓鱼。”

    陆轻山嗤地一笑,盯着她头顶的发钗,玩笑似的道:“崔元卿给你气受了?”

    床里帐中蓦然传出一股冷然之气,穿过厚厚的帐子,直透程颂安的背心,让她如芒刺在背,扯出一丝笑来:“他能给我什么气受?他都离京了。”

    “哦,”陆轻山眉心动了动,又似是无意地问了下,“去庄子上住还回来吗?”

    程颂安怕外面的余老太太听到,不愿多聊,赶紧胡乱点了点头。

    陆轻山唇角似有若无地向下弯了弯,也不追问,在临窗的贵妃榻上坐了下来,依旧是斜倚着炕桌,跟在自己家里一样的自在,甚至有些吊儿郎当。

    程颂安懒得理他,便扯开了话题,问起刺客之事。

    程彦平只在次间溜达一圈,没找到想要的注释,也不便随意动崔元卿的东西,又回了这里,一听刺客的话题,登时来了兴致,喋喋不休地跟她讲起来。

    这些刺客武功高强,也讲义气,逃得时候居然将所有尸体都带了出去,被抓到的只有一个,无论怎么拷打,都只说是福王派来的。

    程颂安微微一笑,这么浅显的嫁祸,谁会信?

    福王虽然被削爵位,没了争储的资格,但毕竟是皇子,吃喝不愁的,干嘛做这种杀头的重罪?更何况他刺杀的是同为皇后一派的瑾王,还有当今内阁首辅赵怀松。他是疯了才会这么干。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嫁祸他,那谁会这么蠢嫁祸给他呢?不用猜,目前能跟瑾王抗衡的,肯定是寿王嘛。

    只是整件案子就显得很浅显且愚蠢,寿王虽不如瑾王心机重,但他生母宸妃娘娘生前宠冠后宫,子凭母贵,寿王也是最得圣人宠爱的一个孩子,他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去刺杀瑾王和赵怀松。

    程颂安垂着眼眸,余光向帐子处看去,里面那个人的目的,是想让圣人认为这一切都是瑾王自己策划,嫁祸给寿王的。

    但还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操这些心干什么?”陆轻山见她蹙眉思索,有些神游天外,便打断了程彦平,“这些事,是男人该考虑的。安心养你的伤,做你的贵夫人便是。”

    程颂安心中苦笑,是啊,这些事都是男人考虑的,她安心等着做首辅夫人便是,可前世的首辅夫人,她做的顺心么?便是今生崔元卿没有像前世那么冷待她,她便能忘掉一切,跟他重新开始?

    其实那些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真的喜欢宅院里这四四方方一小块天地么?

    程挽心展颜一笑:“姐姐是最有福气不过的,姐夫已是人中龙凤,如今轻山哥哥也成了姐姐的兄长,咱们彦平也中了举人,等过几年兴许还能中进士。到时姐姐在京中的风头定会盛极一时,谁也盖不过你去。”

    说到此处,低眉敛目,白嫩的脸上现出愁容,“可惜我日后便要离了父母和姊妹,去到那轻易不得回处。”

    程挽心是程家三姐妹中长的最漂亮的一个,尤其是一对澄净如水的眼睛,看起来又无暇又纯粹,巴掌大的小脸总是带着明媚的笑,如若蹙眉,便又有另一番楚楚动人的风韵,让人忍不住想要倾听她说的每一句话,也为她的忧愁而烦恼。

    程颂安忍不住朝陆轻山看过去,这样的美人,又有薛庭蕴的几分影子,他怎么好像并没有如何放在心上?

    倒是程彦平回道:“以二姐的才能,辅佐二姐夫仕途,还怕不能青云直上,回到京里来吗?”

    程挽心咬了唇,低着头轻轻摇了摇。

    自从玉兰的事败露之后,程颂安愈发不愿同她周旋,可却没料到程挽心竟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甚至在她面前扮起可怜来。

    “他们人中龙凤,点状元做高官,又不是我,借别人的光又有什么趣儿?”程颂安半是心灰意冷,半是冷漠地道,“你若想要,这些风头日后或许都是你的。”

    陆轻山意味深长地往这边看了看,又不动声色地低头去饮茶,只是茶送到嘴边,终是忍不住借着杯盖的遮挡笑了一下。

    程挽心惊愕地抬眸,随即压下去那份惊讶,轻声道:“姐姐说笑了,你若去庄上住,那便最好不过,我正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程颂安忍不住轻哼一声:“有话这会儿说出来。”

    程挽心如水的秋波望向她,脆生生道:“姐姐,咱们姐妹许久没有说过体己话了,是我惹了你厌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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