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颂安颓然跌坐回去,心灰意冷地道:“你不追过去看看么?”

    陆轻山眉间皱的厉害,有些不悦地道:“我看她干什么?”

    程颂安欲言又止,总觉得今生陆轻山对程挽心的感觉非常奇怪,他长相英武,家世也好,前世又有军功在身,却因求娶程挽心未遂,直到而立之年都未娶亲。按理说,今生便是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情,也不至于如此冷漠。

    “程颂安,我一直很奇怪,”陆轻山带着疑惑,“你为何总是把我同你二妹扯在一起?”

    程颂安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无言,默了一下,问道:“薛五姑娘的事,你怪我吗?”

    陆轻山一愣,没明白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只把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没有吭声。

    程颂安接着道:“当年是我无意中透出她的行踪,以致害她生死不明,你怪我吗?”

    陆轻山长长吸了口气,有些焦躁,背着手踱了几步,才站定了问道:“你都知道了?崔元卿告诉你的?”

    程颂安默然不语。

    “知道了也好,”陆轻山松了口气,“我说过,从未怪过你,你任何时候都不需要质疑。”

    程颂安的眼泪再也绷不住,无声地落了下来,可是崔元卿怪了她一世,今生也一样,他剖白心意时,也是痛苦的,因为他自始至终都觉得是她害了薛庭蕴。

    见她落泪,陆轻山表情更加凝重,沉声问道:“他怪你?”

    程颂安无声地摇了摇头,不是否认,而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他怪不怪她,还有什么要紧?

    “陆轻山,”她开口道,“你说的那件事,还作数吗?”

    陆轻山:“哪一件?”

    程颂安:“送我回益州。”

    陆轻山眸子陡然一变,低头问道:“果真?”

    未等到回答,又接着道,“我跟你说的每句话,都是作数的。”

    程颂安吸着鼻子笑了下:“陆小九,我想立刻离开崔府,你送我去鱼樵山庄,就现在,不要问为什么,可以吗?”

    陆轻山对上她的眼睛,似乎要从里面探究出一些因果来,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笑道:“你等我半个时辰。”

    也不等程颂安回答,大踏步从内室出去,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程颂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帐子被猛然掀开,露出崔元卿极尽克制的脸。

    程颂安懒得看他,前世他害得她抑郁而亡,但却从未对她虚与委蛇,没想到今生倒见到了他如此虚伪的一面,崔元卿,竟然会骗人!

    她本可以同他貌合神离在山庄上住上几年再走,但是现在,她多待一刻都觉得恶心。

    “崔元卿,我要跟你和离,这不是在求你。”她冷冷道。

    崔元卿额上的青筋若隐若现,显然怒气已经到了极点:“她有身孕,不关我事。”

    程颂安冷嗤一声:“那你告诉我,关谁的事?”

    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前世抚养永哥儿,她也不愿相信,如此光风霁月的端方君子,竟会做下这样让人不齿的丑事。

    他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跟她说,爱上了她!真是天大的笑话。

    果然,崔元卿动了动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程颂安冷冷一笑:“怎么不说了?是我冤枉了你,还是我二妹诬赖你?”

    崔元卿脸色凝重的可怕,紧紧皱着眉头道:“容我过后跟你解释。”

    又是这句话,跟前世一模一样。

    他同程挽心今日一遍遍让她想起前世死的那天,将她的伤疤一遍遍扒开,痛苦一遍遍重演。

    程颂安忽然觉得胸中那团怨气再也压制不住,从案台上抓了一个烛台,朝崔元卿狠狠砸过去,厉声道:“敢做不敢认的小人,骗子!你同她一起去死!”

    崔元卿没有躲闪,被烛台迎头砸上,额上血流如注,他只随手抹了一下,而后又淡淡道:“我没做过。”

    程颂安再也不想维持什么体面,扑过去抓着他的衣领,睁着通红的眼睛问道:“那你告诉我,成婚那夜,你去了哪里?”

    崔元卿咬紧了下颌,压抑着怒气,极力用最平静的语气道:“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程颂安忍着气血翻涌:“你没做过,那是谁做的?你说出来,他侮辱我妹妹,我杀了他!”

    崔元卿沉默不语,良久才道:“你冷静些。”

    程颂安长长的指甲掐在他的肩上,怒吼道:“混蛋!崔元卿,你到现在还在骗我,我不稀罕你的什么狗屁真情,我在乎的只有程家的体面,她有了身孕,怎么面对金家?让程家怎么办?”

    崔元卿反手握住她的肩膀,沉声道:“我会解决的,你不必担心。”

    程颂安用力将他推到一边,跌跌撞撞下了床,无力地喊道:“海棠,蔷薇,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里。”

    崔元卿跟着下床来,一把将她抱起,对外面道:“让你们主子先用了午饭。”

    程颂安挣扎着抓他,恨道:“崔元卿,别逼我杀你。”

    崔元卿肃着脸,也不置一词,只把她抱回床上,安抚道:“我从未骗过你,我说过会解决,会解释,你等我。”

    程颂安将脸埋在被子里,闷闷的哭声传出来:“我要和离,我要跟你和离,为什么就这么难?”

    ……

    “我带你走。”消失了一会儿的陆轻山再次出现在屋内,见到崔元卿在内,他也只是有一瞬的讶异,随即便恢复如常。

    崔元卿冷声道:“你敢!”

    陆轻山轻蔑地笑了一声:“你看我敢不敢!”

    程颂安从被子上起身,已擦干了眼泪,像是抓到了浮木:“陆小九,带我走。”

    这六个字,让原本姿态卓然的崔元卿肩膀坍缩了一半,他的目光阴鸷,如浸在寒霜里,直直看着陆轻山,整个人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陆轻山蔑笑一声,对站在一旁的海棠道:“为你家姑娘穿戴好,我送她去鱼樵山庄。”

    海棠立即应了一声,为程颂安穿戴一番,又取了披风和帷帽。

    陆轻山一把夺过,亲自为她裹好,而后一把抱起,无视崔元卿的目光,径直走了出去。

    崔元卿坐在榻上,面色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灰,而后啪嗒一声,炕桌一角生生被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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