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我呢？”
眼前之人的耐心倒是比想象之中的好，不过涉及杀身仇人，料想谁也不会沉得住。于大人没说答应，也不说拒绝。
“还请大人说来。”既然没有拒绝，那就是有谈判的可能性，冷静的花绯樱察觉他人情绪一向敏锐。
“你知道杜沈两家姻亲吧，中间牵线的便是杜家女儿，杜皙鸢的姨母，这些想来你已有所了解。”
也没有直接说到关键处，“听说小的这一代，两家也有联姻之意。”
杜丞相、沈御史、季将军形成晋朝如今三足鼎立的局面，凡是对朝廷风向有所关注的人都清楚。
而如今沈杜两家大有抱成一团的架势，圣上不是不想阻止，而是有心无力。
虽明了他话中未尽的意思，花绯樱也不曾开口，只听这人继续说着。
“先帝病急而逝，咱们的陛下从兄长手里匆匆接过位子，在位多年只说得一句‘中庸’、‘志向平平’。”
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前的人轻笑一声。
心里微讶此人未免胆大的同时，也猜到了他内心的想法。实在是，不好多言。
当今天子父兄皆亡，临终之际接过重担，继位的第二年，国家动荡，朝政不稳，东北高句丽战起。
彼时，还是太尉职位的皇帝舅父季忠长领兵出战，也就是在这场战斗中担了将军之名。
三个月以来的首战获胜，传到京中，缺乏战意的陛下却不乘胜追击，接受了他国议和，割地赔款后任他离去。
谁也料想不到，这个小国生长得如此之快，本就是好战民族，人高马壮，兵富民强，经过多年的安养生息，它一鼓作气，率军出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后吞并了新罗，后百济两个邻边小国，呈现势不可挡的态势。
这个时候，它终于找准时机一雪前耻，向晋朝展开报复。
这一次晋朝的出兵不到一个月就败了，但它大胜一场后没有继续选择长期作战，痛快接受了晋国的求和议书。
一方面因为刚刚攻下另外的小国，再闪击晋国打的是出其不意，眼前更重要的是经营好扩大的地盘，消耗在与晋国的持久战实在不宜。
二则便是由于晋国旁边还有个穆国，两国联手之下灭掉它也是轻而易举，摸不准穆国态度，就没有贸然行事，而是走稳健的路子。
后面的晋朝仍是屈辱地割地赔款，更是把贩盐的富庶之地送出，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泱泱大国，兵力充足，战马不少，最后却是大败于一个轻而易举战胜过的国家。
一时间许多人都接受不了，私下热议，朝中一些人更是觉得难堪，更甚辞官致仕的人都有。
因此，这位陛下给人的印象就是怯懦无能，全靠运气坐上帝位，再加上经过那件事的发酵，心有不忿的大有人在，满不服气的人自然有之。
然而，现下重臣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的情况明面上都不加以掩饰了，这么大胆，也不怕触怒圣颜，沈杜两家丝毫不给面子的吗？
“呵，我的意思是，你有怨意，就要走入这权力的中心，手握权柄，才能报仇。”
于柑临在她眼前招了招手，眸子璨然一笑。
他怎么知道自己有怨意，他又如何得知自己与那背后势力有滔天之恨呢
想来只是觉得她一个叛人侍女，打算如何从这其中摘脱出来吧，可是告诉自己真相的用意，也值得她感激了。
“有一个人，沈缘离，他很危险，但你可以试着从他下手。”
这段话说完，于柑临就不再多谈。
其中言行表明，目前自己能得知的就只有这些了。
不过她会自己去探索，等清楚这所有的一切，了解到全部的细枝末节，到时他们长出多少羽翼，她就剪掉多少。
“小女子谢过大人相告之言和指点之意。”总算在这京城，她也有了个具体些的方向，对敌人的处境有所了解了。
二人告别，花绯樱先行离去，晓绿跟去，只剩楚琉进来。
良久，于大人慢慢喝完一盏茶，也急行走出酒家，踏上回去的路。
他在前面衣襟生风，楚琉在后面一步，匆匆跟紧。
心里却在想，自家大人与钟家小姐，两人之间几次相谈，还有救命之恩和一桩交易存在，还一同用过饭，怎么说，她也算是自己人阵营了。
今后见到钟小姐，自己还是要主动些。
人声鼎沸的茶馆，花绯樱坐在二楼的一个包厢，正在等两日前约好的婉蝶郡主，持书翻看着京中见闻录。
“晋朝几个年，沈家姨娘的孩子，养胎五月，沈家公子生辰之日，却胎死腹中，大人亦血崩而亡”
这孩子没有出生，若出生了，便是沈缘离同父不同母的弟弟或妹妹了，可那时的沈缘离才九岁啊。
“沈缘离此人攻于心计，天生坏种，在这几家的事发之中虽然没有他的直接出手，却处处透露着他的影子，实在叫人可怕。”
书上记录了京中这十多年发生的一些不大不小的纠纷旧事，往往从细处可见人心。
花绯樱叫人搜罗来这些书的目的，也是想多层次地了解这位没见过面的敌人。
人的心理难以揣摩，就是你不知道这个人究竟经历过什么，在怎样的环境里长大，遇见过一些如何异于常人的事。
所以当你走过他走过的路，听过他接收到的声音，去感受他那些至暗无光的卑劣时刻，你才可能全面地看清楚这个人。
这个世上的绝大部分都是环境裹挟着人，人选择环境，成长为什么样的人可以说受环境胁迫，但却也不受前者的绝对制约。
就如同，世上真有天生歹毒的恶人，也有万般艰苦仍坚守善意的人，不过是有的人善于从过往生平总结他的长处和弱点罢了。
既然沈家与杜家密不可分，那就从这杜家表妹接触起。
这时候，婉蝶推门而入，人未到声先至，“什么可怕？”
来人一袭淡黄色长裙，亮眼艳丽的服饰搭配可爱俏丽的妆容，分外活泼。
“见过郡主，我在说这书上的故事可怕。”看着人到近前来，花绯樱屈膝一礼。
婉蝶赶忙将人扶起，听到她嘴里的称呼更是一急。
“什么嘛，上次不是说了，叫什么郡主，叫婉蝶，听到没！”
“是，婉蝶，我也觉得郡主这称呼太过见外了。”见面前的人将她扶起后自己去倒水喝，花绯樱忍不住轻笑。
后者过来凑近看她的书，不觉间出声，“你笑什么，钟饰梨，本郡主很好笑吗？”
没等她开口，又疑惑出声，“这什么书？”
花绯樱回答，“我笑婉蝶不拘小节，亲近过人，好相处得近，深得我心。”
“谁要得你心了，京城见闻录？啊对，你刚入京不甚了解这京城中的很多事，不如，你问我吧。”
少女先是一脸傲娇，然后又一副‘你赚了，快问我’的表情，想忽视都难。
花绯樱也想到刚刚看过的惨案，便细细开口问她，“婉蝶可知八年前京城的‘酒楼追妻杀人案’？”
“阿梨，你怎么突然想翻看这些杀人杀妻案了，你还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少女诶，不正是憧憬嫁与翩翩郎君的幻想中的时候吗？”
阿梨也太可怕了，这个事件惨绝人寰，她真的不想回忆啊！
而且这多么平静的语气，整的好像在讨论今日天气如何，搭配哪一件衫裙好的样子。
“婉蝶不是说要帮我熟悉京城吗，万一哪一日在外，我突然遇到这样的事要怎么办？”
正待接下去，婉蝶郡主连忙开口打断了。
“啊呸呸呸，这么糟心的事阿梨才遇不上呢！我们都遇不上。”
见好友万望莫辜负的眼神，深感无奈，郡主只得坐好，尝试着开口。
“好吧好吧，怕了你了，晋朝建远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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