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和她说,要远离皇城,去往封地,静待时机,方有机会夺取天下。
宇文谨听从了他的建议,她以为这个时机要等宇文元朔死后才会到来,这个时间会比较漫长。
毕竟她的父皇如今还处于壮年,按照大多数帝王的寿命,宇文元朔至少也有十几年的时间。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宇文宣和宁王造反,宇文元朔吐血晕倒。
得到的消息中,他的情况很不好,太医医治之后也不见有太多好转。
再结合顾川的那些话以及布局,宇文谨有种强烈的直觉,她的父皇时间应当不会太多了。
“凝香,这天下,要乱了……”宇文谨缓缓站起身来,负手看向外面,眼中的情绪格外的复杂。
她一直都在期待这样的一个机会,可是为什么,当这个机会摆在眼前的时候,却感觉不到一点儿高兴呢?
陆凝香看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轻声道:“殿下,师兄做了这么多谋划,您也做了这么多努力,这天下绝不能拱手让于他人,大衍需要你,这天下的黎民百姓也需要你。”
宇文谨闻言,目光渐渐坚定下来,她回首看着陆凝香,唇角勾勒一抹笑容:“我知道,也绝不会让这些努力付之东流的。”
“对了凝香,少府那边情况如何了?”她又问道。
在宇文谨来封地之前,顾川可不只是和她说了那么几句话,还教给了她一些东西。
就比如方才说的少府,这是一个完全由工匠组成的部门,能进入其中的,皆是身怀绝技的能工巧匠,打造甲胄和兵器只是最基本的,最重要的是这批人还很善于创新。
他们会琢磨兵器要如何改进,才能在战场上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他们会想办法提升甲胄的防御力,他们会去提升农具的效率如何提升。
这些人都是宇文谨在顾川的提点之后,特意花费重金招揽而来。
“殿下,少府如今在想办法打造师兄先前所说的曲辕犁,已经颇具成效,只是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陆凝香回道。
宇文谨点了点头,道:“顾先生说,此物能极大提升粮食的产量,是造福天下百姓之物,若是能够造出来,将来天下大变时,立刻就能收拢民心,是一件利器。”
“告知少府,慢一点没关系,但一定要做好,不能出了差池。”
她说着,目光微微一凝,接着道:“我们的时间是最宽裕的,即便是天下大乱,最先乱的也不会是幽州,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准备。”
“是!”
陆凝香应下,再说道:“殿下,还有一事,寻矿队已经组建好了。”
“好了吗?”宇文谨思量片刻,道:“凝香辛苦了,既然已经组建好,便将他们派出去吧,先找广阳郡内的铁矿,其他的以后再说。”
幽州的布局有条不紊,宇文谨所做的一切,都在顾川提出的建议基础上来的,她的每一步都很稳,从来不会行冒险之事。
整个广阳郡都在默默的发展,在一点点的积蓄力量,只等那个时机真正到来的时候。
与此同时,雍州。
雍王府内,宇文宏身穿一袭玄色蟒袍,他端坐在王座上,下位两列门客左右站定。
自从来到雍州之后,宇文宏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完成了军队的收拢和归整,他先是稳定了战局,而后开始颁布新法。
顾川给的徙木立信之法很管用,他很快就收拢了一批能人到麾下,加上他之前的那些门客,如今的雍王府能人云集。
就在不久前,他派兵攻取了雍州郡城,至此大半个雍州都已经落入他的掌控。
这个王府是原来的刺史府,那位刺史已经被宇文宏给斩了,因为他抛却百姓临阵脱逃,在宇文宏到了雍州后还想着投靠,却没成想直接被他拿来立威了。
“诸位,皇城刚传来消息,宇文宣和宁王于几日前行造反之举,如今宁王伏诛,宇文宣被押入诏狱,陛下当日便吐血晕倒,如今依旧卧病在床,情况不明,你们说,这个时候,我们能做什么?”
宇文宏对一众门客问道,对于宇文宣和宁王造反的事情,他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却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
毕竟,便是在他来雍州之前,宇文宣就已经有了想要夺位的苗头,而且他也有足够的理由去做这件事情。
就连他自己,若非有顾川指了一条明路,现在或许也已经成了诏狱里的囚徒,亦或者直接身死乱军之中。
至于宁王,稍微想想就能明白,他那位王叔被囚困在皇城十数载,心中积攒的怨气何其多,造反也属正常。
宇文宏对这些事情不太关心,他唯一关心的是这件事情能给他带来哪些利益。
在他话音落下之后,公孙先生便走出列队,上前道:“殿下,此番皇城叛乱,于我等有着极大好处,此事之后,陛下定然要肃清朝堂,便无暇顾及他处,正是我们发展的大好时机。”
“只是如今局势尚未明确,即便是要做,也要观望一段时日,待确定陛下的情况之后,再另行定夺!”
宇文宏来了封地,肯定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皇城的眼睛一定会跟到这儿,只要他做的太过分,宇文元朔是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之前宇文宏还有些束手束脚,但要是宇文元朔身体不行了,那就没那份精力再管雍州的事情了,宇文宏就能大刀阔斧的去做事。
闻言,宇文宏点了点头:“公孙先生所言极是,那就还是按照此前的计划行事吧。”
待门客们都被遣散之后,宇文宏才缓缓起身,看向一旁的人,那是一个青年,一脸的阴鸷,像是藏在洞中的毒蛇。
宇文宏对他问道:“顾先生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那青年闻言,恭敬回道:“回殿下,庄行首传来消息,顾先生曾无意间言明天下将乱,殿下首要稳定雍州局势,待他人先行起事之后,便可以平叛之名,侵吞天下!”
宇文宏面露笑容,眼中锋芒毕现:“侵吞天下……那本王就按照顾先生说的做!”
……
日升日落又一日,各方云动也搅不乱人们的生活,皇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只是相较于往常,街道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发生了那样的大事,总归是让百姓小心了一些。
当然,八卦是必不可少的,不少人都在打听中秋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各种各样或真或假的消息便就此传播开来。
“听说上林苑文会的时候,二皇子和宁王造反了,宁王当夜就死了,二皇子如今也被押入了诏狱。”
“二皇子殿下怎么会造反呢?还有宁王,他一向是只顾享乐,不像是会造反的人啊。”
“这谁知道呢?明明已经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富贵,却想着要造反,真是不明白。”
“我知道的还不止二皇子和宁王,还有王家和卫国公府也跟着造反了,如今这两家的人都被抓进了大牢。”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有一个亲戚便在王府做事,是王府的老嬷嬷,如今也遭了难,被连累要杀头了。”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都有人在议论着自己得来的消息,以此作为谈资。
除却造反之事,还有人关注着此前进了诏狱的顾川等人。
“听说了吗?那位顾公子之前被冤枉进了诏狱,还有英国公府的苍小公爷,他们现在都被放出来了。”
“我知道此事,当时我还在碧清楼喝酒,那几个北蛮人先找事,陈家那位小爵爷看不过去出手,中间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只知道那位祁大人好像是被顾公子活活给骂死的。”
“真的假的?这世上竟有这般死法?”
“许是做了亏心事,被骂到了痛处,一时气急攻心就死了呗,这种狗官,死了也就死了,也就是某家不在,说不得当时也要跟着骂上一句!”
百姓们正说着,便见街上几个青年骑马而过,众人望去,却是正在议论着的几人。
为首的青年一袭白衣,温润如玉,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他身后的三个少年却有些不太好,面容都很憔悴。
“这便是那位顾公子吧?不愧是有圣人之资,这般模样果真世间少有。”
“也是奇怪,都说走进诏狱就是半只脚踏入了阎罗地狱,那地方就不是人待的,便是连铁人进去都要脱层皮,怎么今日瞧见这位顾公子,好像没有受罪呢?”
“你也不想想,这位可是安北侯的夫君,苍家的女婿,陛下眼前的红人,有这般天大的背景,谁敢让他受罪?就不怕等他出来报复吗?”
“那为何苍小公爷他们三个如此憔悴?”
骑着马的几人,感受着周围投来的目光,又听着那些议论声,也觉得有些纳闷儿。
苍风驱马上前,和顾川并列而行,格外不解的看向他问道:“姐夫,你在诏狱里待了几天,就没有觉得不自在吗?”
“没有啊。”顾川朝他看去,咧嘴一笑:“能有什么不自在?”
苍风撇了撇嘴,想起自己待的那牢房,忍不住怨道:“牢房里湿气那般重,便是连一处好睡的地方都没有,石床硬的要命,若非我身子骨还算硬朗,早就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了。”
“那是你太弱了,你看陈武和张顺军他们两个,就没有你这般。”顾川说道。
苍风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的确和顾川说的一样,陈武和张顺军虽然也很憔悴,却比他好的多。
实际上两人早已经参过军,在战场上也算是受过磨炼的,诏狱里虽然不好受,却也能扛得住。
苍风不一样,他从未上过战场,哪里受过这样的苦,要不是平时练武,只怕这次出来骑马都骑不动。
“许是我的牢房比你们都要差吧。”苍风嘴硬道,他没有选择继续这个话题,转移到了别处:“姐夫,如今二皇子进了诏狱,那位宁王也死在了乱军中,咱们应该是没事了吧?”
北蛮使者被杀这件事情,苍风在诏狱里想了好几天,总算是在听到二皇子造反之事后想明白了。
他们是被陷害的,宇文宣就是拿他们威胁他们背后的家族,好给他造反铺路呢。
如今宇文宣造反失败了,他们也被放了出来,这件事按理来说应该算是结束了。
他可不想再进一次诏狱,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嗯,没事了。”顾川点了点头,已经到了路口,他对三人道:“先回去报个平安吧,后面若是还有什么事情,再来找我。”
“嗯!”
苍风点了点头,陈武和张顺军也跟着应声。
见此,顾川收回目光,轻甩手中缰绳,胯下的步景便向前奔去。
马是阿竹牵来的,苍舒月倒是想去皇城司接他,只是如今她还“身体抱恙”,不方便露面,顾川让她在家等着。
算起来,从进入诏狱到现在,已经离开家好几天了,这么久没有见到娘子,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自己呢?
还有小橘那个小丫头,只怕是急坏了吧。
如此想着,顾川却是骑得更快,如今街上行人稀疏,倒是不用担心会撞着人。
片刻后,他总算是回到了那熟悉的地方,望着眼前的宅门,顾川眼中有片刻的恍惚,感觉像是离开了许久的模样,明明才几天而已啊。
“郎君回来了?”
顾川刚下马,将缰绳递给迎上前来的程伯,便听到旁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他转头望去,却是那位邻家的老先生,他还是那般躺在椅子上,明明已经到了秋天,天气逐渐凉爽起来,他手里还依旧扇着蒲扇。
“老先生,又在晒太阳吗?”顾川笑着点头回了一句。
老先生呵呵一笑,道:“郎君不在这几日,老头子我可是烦闷的紧,都没有人陪着聊天儿了。”
“哈哈哈,这几日琐事太多,还真是小子的过错。”顾川躬身道,态度谦逊:“事情已经了了,往后小子一定多和老先生聊聊。”
“呵呵,事情了了就好,郎君还是先回家去吧,你那小娘子可是担心的紧。”老先生摇了摇头道。
“好嘞。”顾川拱了拱手,便走进了家里。
才刚踏入院门,一道身影便扑进了怀里。
顾川抱住她,唇角微扬,柔声道:“娘子,可想为夫了?”
只听耳畔传来应答:“嗯~”
……
今日的刑部也很忙,刑部尚书李承泽已经快两脚不沾地了。
这次造反所牵涉到的人很多,像这样的大罪,自然不会只是杀一两个人这么简单。
便是说王家,造反的只是王鸿一人,那么连同原来的吏部尚书王昌雄、王家的其他亲族、乃至秦氏的亲族、都要一同牵连进来。
别的罪责,王昌雄和秦氏都担得起,唯独造反他们只能拿命来担。
李承泽坐在府衙里,手里拿着一本名册,上面都是这次需要处理的名单,该流放的流放,该问斩的问斩。
皇帝只是处理主要的案犯,至于被牵扯到的其他人,自然是由他们刑部来按照律法定罪。
便在这时,刑部主事来报:“大人,相国来了。”
李承泽立马坐直了身子,抬起头来,道:“相国大人?他有穿官服吗?”
主事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旋即点头道:“穿了。”
李承泽嗯了一声,起身正了正头上的官帽:“走吧,随我前去迎接相国大人。”
穿了官服,那就是说公务,这是必须要分清楚的,可不能弄错了,如今相国大人权势鼎盛,遇到他就该更谨慎一些才是。
“是!”主事应了一声,跟着李承泽一同出去,两人刚到府衙门口,便看到了一身官服的穆文林。
李承泽急忙上前拱手施礼,恭敬的道:“相国大人,不知来刑部有什么事吗?”
穆文林点头算是应下,而后开口道:“先进去吧,进去再说。”
“请。”李承泽抬手相邀,穆文林便抬脚走了进去,主事和李承泽跟在其后。
三人一同进了府衙,穆文林在主位坐下,看着案桌上的名册,他随手拿起看了一眼。
一旁的李承泽亲自倒了一杯茶给他,又看到他在看名册,便道:“方才下官正在整理名册,这上面是此次造反之人的亲族家眷。”
穆文林将名册放下,闻言看向他,问道:“李大人,此次造反牵涉之人颇多,这名册上可有遗漏?”
李承泽闻言,略作思索之状,回道:“如宁王等死在乱军中的人之外,应当是没有遗漏的,还有一些在逃之人,已经由皇城司去抓捕了,想来不日就会到案,相国大人是有什么担忧吗?”
穆文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宁王府与皇子府我倒是不担心,担心的是王家背后的秦氏,陛下已经放下话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乱臣贼子,秦氏自然也是要拔除的。”
听着他的话,李承泽目光微凝,而后猜到:“相国大人是担心,秦氏不会束手就擒,而是会趁乱起事?”
“司州内秦氏势大,便是朝堂上也有不少他们的人,朝堂之上本相倒是不担心,已经全部控制住了,但秦氏那边,只怕想要将他们拿下,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穆文林语气沉沉的说道。
“皇城司已经派人前去,倘若在秦氏那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拿下,此事当不会出问题。”李承泽如是说道。
他忽的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对穆文林道:“相国大人,下官这里倒是有件事情,不知该如何定夺。”
穆文林眉梢微挑,点头道:“何事?”
“与卫国公府有关。”李承泽思忖片刻,而后缓缓道:“卫国公府此次也参与了造反,卫国公之子沈连城连同王鸿,这两人倒是已经身死,不过卫国公府的家眷内,那位大小姐不见了。”
“你说的可是那位沈大小姐?”沈连城皱起了眉头。
“却是她没错。”李承泽点了点头,继续道:“刑部的人去卫国公府拿人的时候,只抓住了卫国公和卫国公夫人,没有看到那位沈小姐。”
“不过,倒是有人在沈家后门的路边,发现了一辆马车,还有一具尸体,经府中下人辨认,那马车是沈家小姐寻常出门所乘坐的,那具尸体也是沈家小姐的丫鬟。”
“马车内,嗨发现了血迹,应该是有人死在了车厢里,那等血迹只有死人了才会有,刑部推测那人应当是沈小姐,只是奇怪的是尸体不翼而飞了。”
说到这里,李承泽顿了顿,看向穆文林道:“相国大人,下官现在想的是,这个人是算她已经死了,还是算作逃犯?”
“按照李大人所说,那位沈小姐在中秋当夜,应当是想趁乱逃走,只是却被人堵在了后门,没来得及走就死了。”穆文林摸了摸胡须,接着道:“尸体不翼而飞,莫非是被人盗走?”
至于尸体被盗走做什么,那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毕竟有些父母的确是偏执的可怕,在这种封建的时代这样的事情不算少。
“既然没有看到尸体,那就不能算她已经死了,依旧是逃犯。”穆文林定下此事。
尸体不在,那就不一定是死了,也许是受伤逃离,也许是被人所救,倘若现在将她化做死在乱军中,那若是以后再出来,这罪责又是谁来担?
李承泽点了点头:“那就按相国大人说的来。”
……
“我是冤枉的,放我出去,我没有造反,有人要陷害我卫国公府啊!”
刑部大牢内,沈文先一脸颓然的坐在枯草堆中,昔日风光无限的公爵,如今囚服在身,锁链镣铐囚困,浑身散发腐烂的臭气。
囚牢门口,一癫狂的妇人抓着柱子不停的喊冤,口中嚷嚷着“我是卫国公夫人周春兰,你们放我出去”之类的话。
“别喊了!”沈文先无力的怒吼一声,这一声吼好似耗尽了他全部的精气神,整个人都剧烈的咳嗽起来。
周春兰停止了叫喊,转过脸来看着角落里的他,双眼通红,表情狰狞异常:“老爷,你快想想办法啊,诚儿他怎么可能会造反,这分明就是有人想要陷害我们!”
“陷害什么?”沈文先反问一句,呼吸粗重:“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一直苛待川儿,他又怎会和我们撇清关系?”
周春兰闻言一愣,而后又癫狂道:“为什么都要怪我?这不是你默许的吗?沈文先,这卫国公府你才是那个当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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