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蓝在场,陈曦也不好再发作。
他心里憋着一肚子怨气和不可置否,只能再等合适的时机发泄。沈暮白不但心狠手辣,还是这样的水性杨花,甩手就不认人的女子。他发自肺腑地鄙夷与敌视她。
“随吾一起回去吧何蓝……”沈暮白适时的开腔,拦截了新一轮来自陈曦集中猛攻自己的炮火,又顿觉不对,再和何蓝解释道陈曦为何在此处,“劳烦皇弟陪吾来换药了。”
陈曦悻悻而去,离开前留下了一个“沈暮白必须对他陈曦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他一定会向旁人、向全天下抖落实情”的眼神。
沈暮白庆幸着,何蓝的及时出现让陈曦分了心,趁机摆脱。但她自己,也无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殿下…”何蓝看着沈暮白整个人在状态外,她有讯息要报,“殿下,你还好吗?”
沈暮白经过何蓝提醒,才徐徐地恢复理智,“何蓝,你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吗?但说无妨!”
“是陛下,陛下来信急召殿下与一众世子们回宫。”
方才那电光朝露的一吻,势如水火,燃起了自己与陈曦间说莫名其妙又说不清楚的拉扯。
可她是女子,他还要什么交代?!
然而,就在这时,又接到了来自父皇的旨意,心中不免一阵疑惑。
“父皇有说何事吗?为何要突然召回!”
凝视着来报的何蓝,沈暮白眉头微微拱起,旨意如山,不得有违。她焦心的是不知这次背后隐藏着什么目的。
在朝中做事不是顶顶紧要的!而是首要的是揣测估摸出陛下所想,先一步就做好万全之策。沈暮白猜测着是否宫中或朝中事态紧急。
……又或者是自己在这里呆得太久了,引起了父皇的不快?
“属下不知。是快马加鞭的信使,持陛下口谕,直接传达给曹仲伯曹大人。”
虽不知父皇为何突然召自己与众世子们回宫,但她知道不容拖延,立刻下令着世子们收拾行装,翌日就准备启程回都城长业,她忐忑不安地想着一些可能促使父皇急召的缘故。
“对了何蓝!吾在鬼幽崖的这些日子,蔺阅如何?是否妥善回到家中?”
沈暮白的思路渐渐归拢,她意识到自己良久都没有关心过蔺阅一事。
为避风头掩人耳目,让蔺阅走的是羊肠小道,又是在弯曲迂回的夜间行径,其实存在风险。
“殿下放心!一切如常,蔺小姐已经安稳到家。”何蓝也懊恼着忘记主动汇报,让皇太女忧虑了。
乱作一团,刚稍许松快片刻的世子们,也得到了被紧急召回的口谕,又要日夜兼程。
前往都城长业的沈暮白金根车内。
世子们和沈暮白都奔波在官道上,相比来时,不过多了几位随侍的医官在队伍中,考量到沈暮白腿伤未愈,以免皇太女在行径中有突发需求。
对此般额外安排,饶是沈暮白万般推辞,在步军司都指挥使曹仲伯坚持下,她还是同意了医官们随行。
金根车,是天子大驾的形制,沈暮白虽位列储君,但其实从根本上来说,还不够格用。
是令皇觉着女儿前往步军营远途舟车劳顿,特赐此制。一般来讲,形制囊括两辆金根车,一辆是皇帝所乘的六马马车,一辆是四马马车作为随行,前后更有多种车辇,形成车队,浩荡壮观。
而此次沈暮白来回所乘,不过其中的四马金根车,与正儿八经的金根车,还差得老远!更没有所谓的属车八十一车辇跟随。
金根车,有着“鸾鸟立衡,羽盖华蚤”一说。四个红漆涂装的车轮,轮辋和轮毂上饰重重的牙纹,栩栩如生的金龙和文虎的图案。轭具是由两根上好的横木,用于连接马与车身。马脖子上有红色的缨子,皮革所制的马辔,上面还镶嵌着象牙和锡,尾插着彩羽。
安置在车厢两侧的上部的吉阳筩,由多根雕刻精美的竖柱组成,悬挂着寓意吉祥的绳索,在前部的立横除了有支撑结构的作用,更多是彰显华贵。
沈暮白撩开金根车上的帘布,看向外头,随行们个个扈卫森然。
不比实训,金根车里头糕点一应俱全,绝不会让皇太女饿着渴着半点。
后头世子们乘辇虽不比金根车,可也算舒适得紧。
对于急召回宫,大家也不过私下抱怨几句,能回到人稠物穰的繁盛都城,自然是要比苦寒的步军营好得多。
坐在金根车内的沈暮白,随着乘辇在盘陀山路的颠簸与冲顶上下跑,反而合上了双眸。车厢内,只有何蓝与她,难得能落个清静!
长时间的折腾早就让她疲惫不堪,只觉得眼皮愈发沉重,山野间的微风一阵,就将她吹醉。
不知过了多久,几声轰隆巨响传来,扰了沈暮白的清梦。
太累了,沈暮白换了姿势继续昏睡过去。
“醒醒!殿下醒醒!”
何蓝尽量轻柔地去拍沈暮白的肩膀,但沈暮白只感到莫名其妙,就被何蓝整个摇醒。
“慌里慌张的,怎么了?”
沈暮白还睡的懵里懵懂,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质问道。
顺着何蓝的视线,隔着车马内外的帘布已经被掀开,沈暮白趴向窗口,直直望向车外。
惊讶地发现,数不清好几块土石沿着山体,从陡峭的山坡滚落到官道,沈暮白下意识睁大了双眼。
是山体滑坡!
还来不及下令急速前行避让,其中有几块落石狠狠地砸向了队伍中行进的马车!
就在自己乘辇的后方,该是世子们所处的方位。
身后的马车在猛烈的震荡下剧烈晃动,轱辘在碎石间颠簸,随着山石的撞击,车体结构开始崩溃,木板碎裂,车轮断裂,车身的大片碎片四处飞溅。
马匹惊恐万分,蹄子在地上摩擦,向外奔逃不止,发出惊慌的嘶鸣声。
马儿是敏感而群体性的动物,当几匹马儿因山体滑坡受到惊吓时,同时引起其他马匹的注意和警觉,整个马群躁动不安起来。
沈暮白的金根车所系四匹骏马,亦受到受惊马群感染,出现左右晃动的焦虑行为,蹄子踏击着地面,步伐变得急促而不规律。
马匹的头颈高昂,张开鼻孔,不停地转动头部,时而向左,时而向右。
沈暮白和何蓝随着马匹的晃动,不得不紧紧抓住车厢内的吉阳筩,以稳住身体。
“殿下!小心!”何蓝着急地喊着身旁的皇太女。
沈暮白艰难地保持着平衡,马儿的嘶鸣声和众人的呼喊声混杂成一团。
头脑嗡嗡作响,沸天震地的不好景象袭来,自己好像看到:车厢瞬间解体,木板四处飞溅,世子们被甩出车厢,摔倒在地,马儿们受到惊吓四处乱窜,踩踏倒在地上的世子们,带起了一片片尘烟和混杂。
“来人!快拉住马匹!”看着就要四散的马儿,沈暮白惊恐不已地向后方喝令道。
她看到远处乘辇的轭具将断未断,这是最为险峻的!
轭具,是用于驾驭马匹的工具,固定在其颈部,连接车辇。一旦马儿行进方向失控,整车就将分崩离析。
众人都尽力想要摆脱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害,随从的侍卫得令去追赶受惊的马匹。
作为皇太女侍卫长的陆宁安首当其冲,娴熟地挥舞手中的绳索,冒着飞溅的石块和尘土,试图用训练有素的经验,透过话语和手势技巧平复呼唤马儿们的情绪。
“乖乖,乖乖。”
侍卫们以极快的速度靠近,终于,几匹受惊的马儿被成功地套上了缰绳,奋力挣扎过后,很快被稳住了。
沈暮白估摸着里头坐着的世子该晕头转向,肉颤心惊了,但万幸的是,原本即将瓦解的乘辇暂时被控制住,里面的世子不至于受重伤。
场面刚趋于平稳,沈暮白就火急火燎,一刻都等不得之势,慌忙从金根车中步入,走到四分五裂的马车前头,何蓝紧跟着她。
她身为皇太女,有守护不周的失职,她得摸排清楚到底是哪位世子受了惊,需第一时间安抚。
沈暮白的眼底尽是焦急与关切,手心微微带汗,她的手指紧握着衣摆,身躯僵硬,但面容依然坚定不容动摇。
众人都下车来看,东倒西歪的马车里径直走出两个翩翩公子。
沈暮白心中一紧,走进乘辇,发现车上两人是谢勉和陈曦。
走近瞧,两人除了衣衫褶皱有些擦伤,并无大碍。
震惊之余,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难以言喻的宽慰和释然,呼吸也变得逐渐平稳起来,脸上的紧绷之色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笑意。
她,却是有想过,若车上坐的是她心里牵挂的人,她该如何应对?
“殿下,你没事吧?”谢勉的声音响起,正好盖过了旁边正欲出声的陈曦。
沈暮白其实已然看到,陈曦张口说话又突然噤声的过程,但她对他的举动毫不在意,视而不见地扭头,又转头迎上谢勉的关怀。谢勉担心她的安危,她是极温暖的。
“我没事,你们呢?”沈暮白深吸一口气,向谢勉投去体贴入微的关照。
“你看,我们都好好的。殿下就放心吧。”谢勉转了一圈,给予了她肯定的回复。
一旁的何蓝低声拽了拽沈暮白的衣袖,轻声道,“殿下,眼下世子的乘辇已毁,似乎只能安排他们到殿下的金根车上了。”
沈暮白面色一沉,和谢勉一车还好说,谢勉、陈曦和自己仨人一车?
这出戏,她可不知道自己怎的再演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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