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被一遍又一遍的叩响,李钊终于等到了大门打开的时候,门内走出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看衣着应当是主家的亲信。

    “在下是冯府的管家,阁下应当是大理寺卿李钊李大人吧?”

    “正是在下。”李钊微微颔首,透过管家的身子能看到院子正中矗立着一块假山石,他对这般奇石异草了解的不多,不过这一块儿确实是难得的好东西。

    “主人在正厅等候,请大人移步。”管家顺着李钊的视线看去,解释道:“那块石头是老爷在冀州做府衙的时候发现的,回京述职的时候留在了冀州,是老爷的一个侄子在老爷七十大寿的时候不远千里给运回了京城。”

    “为此老爷很是珍惜。”

    “看来冯公在家族之中是个令人尊敬的长者了?”李钊挑了挑眉,除了这块假山石头,整个院子里没有半点儿值钱的东西,他不是第一次和冯骥打交道了,这位老者的清廉之名满朝皆知,先帝亦对他赞赏有加。

    “李大人这边请。”管家在一个拐弯处停了下来,李钊闻言将视线从石头上收回来跟着管家一路朝正厅走去。

    冯府的面积不大,而且坐落在城西,是城西少有的大门大户,不过这个院子却比不上那些世家的一半。

    管家一路将李钊引到了正厅,并没用进去通传,而是直接请他进去,显然冯骥早就知道他的到来。

    一进屋子,拂面而来的一阵墨香,正堂之中挂着一幅水墨山水,两边写着家训家规,一套桌椅用的是榆木。

    这种盛产于北方的木材并不名贵,甚至比不上南方常用的榉木花纹丰富,但是胜在简朴结实,不过寻常人家并没有做太师椅的习惯,所以一套榆木的太师椅摆在正堂反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冯骥看到他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完成手上没有完成的一幅字画,李钊摆手示意管家出去,他没有率先开口反而踱着步子走到长桌旁欣赏起冯骥的字来。

    冯骥秀才出身,一路从九品县令做起直到朝中的三品大员,如今他官拜太史令,掌管文史星象,自古以来史官都不是什么好做的官,世人要求他们陛下不能有半分阿谀奉承,却无人在意他们如何在皇权威压之下苟延残喘。

    至少在史官一职上冯骥做的相当不错,他的笔下从不留情。

    想到这样一个正直无私的老臣,竟然培养出了那样的一个孙辈,李钊有些汗颜更多的是无奈。

    “世人解说字如其人,李某今日算是见识了。”

    冯骥最后一个字落笔,李钊的赞扬声随之而来。

    不过他的夸赞并未换来一个好脸色,冯骥将毛笔重新放回笔搁,然后迅速的与李钊拉开了距离,显然这位正值的老臣对面前这个弄权的佞臣厌恶至极。

    “李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到老夫这里来了?”冯骥板着脸问道。

    李钊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顾左右而言他:“冯大人一个人住在这里,平日里可觉得孤独?”

    “冯公今年七十有余八十未满,实在不该操那么多心。”

    “这就不劳李大人挂怀了。”冯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面对冷脸李钊并未生气,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和扮演的角色,更何况即便他对老学究的行事作风素来不屑一顾,但是对一如冯老这般的臣子还是心怀敬畏。

    “李大人不如直说了吧!”冯骥转过身背着手说道:“就是不知道李大人手里握住了老臣什么把柄?”

    “我冯骥一生做官,当得起清廉二字,手下治理市井多年,从未有过一个冤案错案!”

    “今日即便是陛下站在老夫面前,老夫也绝不含糊!”

    “当然,当然!”李钊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他从怀中掏出一份盖了官府印章的字据放在了桌子上,“冯公的名声世人皆知,在下就算是绞尽脑汁了也找不到一点可以给您定罪的理由。”

    “哼!”冯骥看了一眼被他按在桌子上的东西不屑的哼了一声,“不管你拿出来的是什么,除非是陛下亲自下旨,不然本官什么都不认!”

    李钊摇了摇头问道:“实在不知李某是哪里碍了冯公的眼?”

    “如此不招您待见?”

    冯骥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其实李某手中确实是找到了一点东西,不过李某净重阁下不愿闹到撕破脸皮的下场。”他随手拖来了一把椅子坐下,义正言辞的说道:“下官上呈陛下的奏折句句属实,凡涉及皇城司诸人的定罪皆是陛下御笔,对于冯涉之事下官只能说一声抱歉。”

    “子材绝非是尸位素餐之人!”冯骥心中的怒火瞬间被激发,他狠狠一拍桌子指着大门便要赶人,“冯某这庙小,容不下李大人这尊大佛,请吧!”

    “冯公若是不信,岂会如此轻率的赶我离开?”李钊一把挥开来拉他的家丁,抬腿走向冯骥,“冯大人身居高位日久,只怕忘了民间疾苦?”

    “难道冯公还要下官将冯涉所做过的所有荒唐事一一陈词?”

    “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儿,性情卑劣,不学无术,难道冯公就半点也不知情?”

    李钊每说一句就走近一步,直到站在冯骥面前,两人相隔不过三寸。

    李钊人高马大站在瘦削的老者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冯公说自己一生清正廉洁,难道送冯涉进皇城司,靠的不是您这一身功名?”

    “单凭冯涉那一身本事,连皇城司的门楣都摸不到!”

    “冯公若真的认为自己的孙子有本事,为何不向皇帝进言?冯公推举自己的弟子入朝为官时不就说过举贤不避亲的道理吗?”李钊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不过是没有这个资本罢了。”

    “冯公清楚冯涉的本事此生无缘科考,不知道冯公将冯涉送进皇城司的当夜,可能安睡?”

    “你!”冯骥一股气上不来,捂着胸口踉跄着倒向桌子,管家赶紧上前隔开他给冯骥抚着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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