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知道永琪深得圣心,前世若不是他英年早逝,那皇位大抵就是他的。
若是如今,遂了永琪的心愿,顺水推舟的让田芸儿做了他的嫡福晋。以后,永琪怕是再难与永璂相争了。
如懿只是一个凡夫俗子,自然是有私心的。可她还不至于这般目光短浅。
“永琪,皇上正值盛年,如何就谈论到夺嫡之事了?
今日这里没有旁人,本宫就当不曾听见过,你千万不可再外面乱说,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知道吗?”
永琪自知失言,并不敢反驳如懿的话,只乖巧的低头认错。
如懿喟叹一声,语重心长道,“永琪,你知道的,眼下皇上有意为你们几个阿哥定亲。
虽不知皇上有意把哪个姑娘许配给你做嫡福晋,可一定不会是田氏。
你万不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忤逆皇上。否则,以皇上的手段,拂了他的面子,可不是几个掌掴就能解决的了的。
退一步说,一个小小的民女,就是让她悄然无息的死去,对皇上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皇阿玛他……”永琪猛然抬头,他想说皇阿玛不会。
可一想到皇上那素来冷漠薄情的性子和说一不二的果决,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紧紧的捏着拳,额头青筋暴起,看着如同一头隐忍两难,压抑难捱的豹子。
“可是,田氏曾受其师父罗大夫的影响,说是在西方国家,一个男子都是只配一个女子的。只有妻子,没有妾室。
儿臣也愿意一生一世一心人。此生只要有田氏一人,便足矣。儿臣……儿臣不愿违背誓言和她的期待……”
如懿听到这些熟悉的话,总算明白了当初的自己有多么的可笑。
她前世初入宫闱,做了皇上的娴妃,也曾听郎世宁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的她,如现在的田芸儿一般,将那些浑话奉为圭臬,深信不疑。
还跑到了皇上的面前,发癫发痴的不顾一切,不虑常理的想要让他也认同这一观点。
只是,皇上到底是帝王,无情方能长久稳居上位。如懿终究是碰了一鼻子灰。
那时的自己有多幼稚可笑,如懿已经记不清了。
只是永琪,他和皇上不一样,他是个极重情义,极守诺言之人。
那他和田芸儿的结局,是不是也会不一样呢?
还未待如懿回过神,就见海兰起身双手端在身前,红红的眼眶里一片坚韧。
她柔声道,“罢了,你若当真喜爱田氏,额娘就亲自为你去求皇阿玛。
纵使丢了这贵妃位份,也定要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
如懿和永琪皆是讶然的看向了海兰。
泪水瞬间模糊了永琪的眼眶,他哭着膝行两步,拽着海兰的裙角,“额娘……儿臣不是那个意思……”
海兰温柔的扶起永琪,替他整了整衣襟的褶皱,隐忍着泪光,慈蔼的说着,“额娘希望你能成大器,可更希望你健康快乐。
如果和田氏在一起,在你心中比一切都重要,那额娘……”
永琪死死咬着唇瓣,纠结无比。
二人母子情深,言难出口。唯有如懿从旁看得明了,海兰这一招分明是以退为进,想要永琪自己知难而退。
只是不知道,永琪最后,会作何选择了。
如懿识趣的退到了侧间,给这对母子留足了独处的空间。
延禧宫内,安静了许久许久。
久到永琪出来之时,殿门口一直守着的永璂,脚都有些发麻了。
“五弟,你还好吧。”
永琪对上永璂那带着一丝小心的担忧眼神,苦笑道,“四哥,我预备过几日去求皇阿玛,自请去边疆驻守历练。估计没个五年十年的,是回不来的。”
永璂不解,“边疆苦寒,你的腿还未好全,怎么突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永琪的声音艰涩如峭壁上的划过石子一般坚硬,目光却柔和的如同微风拂过的一池春水。
永琪是自愿去边疆吃苦的。
这样一来,哪家娇养的女儿都不会愿意随他而去,可以暂缓皇上对他的赐婚。
同时,还能让皇上对他刮目相看。他若博到了功绩,还能让海兰和璟婳在宫里的日子过得更好些。
只是这样,到底是委屈了田芸儿。永琪打算以需要田芸儿帮他治疗腿疾为由,带走她。
等到了边疆,天高皇帝远,永琪就先收了她为侍妾。顶上没有福晋和侧福晋,身边也没有其他的通房,田芸儿就是他唯一的女人。
做不到只有妻子,没有妾室。永琪选择了只有妾室,没有妻子。
虽然方式迂回曲折了些,可永琪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践行了一个男子只娶一个女子的承诺。
永璂唏嘘不已。
他不理解世间情爱为何会有如此魔力,能让一个素日理智清明的人,宁愿多走弯路,也要去追寻。
在他眼中,三妻四妾皆是寻常。情爱虽重逾千金,可若要有能力保住心中珍重的东西,终究还是得靠着权势和地位。
两兄弟理念虽然大相径庭,但多年情谊并非作假。
永琪临行前,永璂与他彻夜大醉了一番,又往他行囊中暗暗加塞了不少珍贵药材,这才一路送他出城,遥望着永琪的离开。
银装素裹的紫禁城,比之平日里更添了几分肃穆与萧瑟。
那纷纷扬扬的雪片子洒落而下,似是要钻进人心窝一般凉的彻骨。
厚重的棉布门帘缝隙中,飘入了一丝凉意,又很快被殿中的红萝炭的温度融成了一股轻雾,无声无息的消散于空中。
如懿正端着一碗雪梨羹,小口喝着。见永璂进来,忙叫容佩也给他端上一碗,暖暖身子。
“永璂,今日瞧着你闷闷不乐的,可是因为永琪走了,你心里难受?
永璂点了点头,而后又微微摇头,“书上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书上又说,人生何处不相逢。
五弟这一别,儿臣虽然难过。可也知道,只要有心,我们总有再见之日。
儿臣只是见着今日送别五弟之人却极少。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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