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地铁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凉风一阵一阵，气温也低，一点没有地面上的燥热。
“你那个新游戏挺有意思的，”五车吊着地铁车厢的拉环说，“看来是爱情给你的灵感。”
“啧啧，”木晨曦笑道，“有这么明显吗？”
“如果没有远古高塔和谜语小姐这两个设定的话，我觉得还是不那么明显的。”
“得……看来我还是缺乏创造力，”木晨曦耸耸肩，“确实是因为她我才想出来的这两个设定。”
“好好做吧，这次你可千万不要犯浑了，”五车说，“咱做游戏是给自己做的，踏踏实实用自己最擅长的技术把它做出来就好，没有必要因为跟谁怄气，然后憋着劲一定要去搞个什么牛逼东西出来。”
木晨曦点点头，看着地铁车厢那光洁的地板，外面风声尖啸。
片刻，他说，“弯路走一次就够了，不过其实这一波我也不亏。”
“是不亏，”李佑宣说，“国内就没多少人弄onoga，大家都在追求短平快。但是你造的那些轮子都是有价值的，至少你已经引擎自由了，也不再需要拘泥于引擎的逻辑，怎么顺手怎么来。我唯一担心的一点就是，怕你这次又因为被谁刺激了，又去憋大招搞事情。”
木晨曦仍旧半低着头看着地板说，“不会不会，放心吧。”
李佑宣以为他没有听进去，又说道，“萤石那人爱嘲讽，反正你也退群了，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少顷，木晨曦忽然微笑着抬起头来，“都知道五车老哥稳重，其实我也想稳重一点，但是这件事情。本来以前我还是尊重萤石的，但是我受不了他动不动就冷嘲热讽别人的理想，以一副高高在上的腔调。说真的，不完全是为老哥你鸣不平。”
李佑宣说，“我们认识这几年了，我觉得还是有些了解你的。曦木大神你这个人，在别的方面，怎么说你怎么锤你，你都可以一笑置之，唯独不能质疑和做游戏有关的任何方面。去年一年下来，今年你的心境应该又要稳定很多了，我看好你的。”
“可能和我的过往经历有关吧，”他说，“总有某个方面是不允许别人讲的。不过历经艰难，做出来自己的框架，有时候吧，别人的打击也是动力。”
“才刚说了不要在意别人……”
“啊，不好意思，”木晨曦尴尬地笑笑，“习惯了。”
“哎，”李佑宣无奈似的叹口气说，“你是习惯性地把打击当激励。”
木晨曦笑起来，“真是习惯了，习惯了。”
五车哥稳妥，性格稳妥，做事稳妥，做游戏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地稳妥，包括写书也是稳妥。
木晨曦很欣赏五车老哥的这种性格，就不像他自己，看看着好像内敛平静，其实内心激烈得很。
“习惯归习惯，”李佑宣的语气里带着一些感叹，“你不要逼自己太狠了……”
他本来想继续说下去，但是欲言又止了，在他看来，曦木老哥也是个非常好斗的人，他又何尝不知道呢？
木晨曦笑着拍了拍他，“人生导师啊，五车老哥。”
“嘁，你这话说的。”李佑宣嗤笑一声，转移了话题，“还是说说敏敏吧，最近她状况好些了吗？”
“好多了。”木晨曦想起大前天她蜷坐在床上的一角看《猫和老鼠》的样子，呆呆的，面无表情，不喜也不悲。
想着这个，他就说，“有时候敏敏让我感到特别平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可能是认识她之后开始知道，有些事情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的吧。”
“虽然事实如此，可我们还是天天都在试图改变。”
李佑宣看了一眼曦木老哥的眉宇，那始终微蹙着的剑锋，不知何时，竟也缓和了。
木晨曦照旧嘴角撇撇，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摸出手机打开小黄鱼，“差点忘了，我那个三轮车还没买好来着。”
“你买三轮车？咋的，学沈少爷上街摆摊？”
“不然呢？难道真就是吃敏敏的、喝敏敏的？我糊口的饭钱得挣一点吧，算算这时间，等到拿范老师的版税还有三个月呢。收货 那点收入，一个月千儿八百块，不够看，我寻思着也该给人交回去了。”
“你一天天的，事情多。”
“忙着呢。”
“哦，那天你来孵化园，我看到你往github上ph了一个版本，我瞅着那远程库好像不是你的啊，怎么着？还在给nez社区用爱发电啊？”
木晨曦忽然笑得像个孩子，“呐，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发光发热。我的pr被通过了，哈哈，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功能。”
（pr，pull reest，拉取请求，也是合并请求，开源社区的开发者向项目贡献代码需要先发送请求，维护者通过之后才能合并到项目中）
“大神就是大神，”李佑宣也替他感到高兴，“曦木牛逼！”
他是万万没想到，曦木这一阵居然还能给nez贡献代码。
做游戏其实就是在电脑上显示各种计算机图形，最直接的做法是操作计算机图形相关硬件，也就是写代码操作显卡。
操作显卡要么是走微软的directx路线，或者走跨平台的opengl路线，这两个就是面向显卡的接口。
所有需要在屏幕上高效率显示复杂实时图形的软件都离不开这两个接口，这也是学习计算机图形学绕不开的东西。
但是直接操作显卡门槛太高，而且计算机图形学是门科学，单纯开发游戏并不需要这么全面深入，开发游戏只是计算机图形学的一个小分支。
因此后来就有人把操作显卡的常用功能打包封装，做成了专供开发者使用图形框架，也就是onoga这样的东西，虽然实际上onoga和opengl这样的底层之间还隔着微软的另外一套框架。
封装得再高级一点，加上软件编辑界面，各种组件，各种调试工具，就是unity或者unreal这样的专供游戏制作的引擎。
onoga并没有提供开发游戏所需要的组件，譬如aabb碰撞检测，完备的场景组件管理，还有物理系统等等。
onoga只是放在那里，告诉来者，你这样写代码就能让图片动起来，快去开发你的游戏吧……
而nez，则是在onoga的基础上的一个2d游戏开源框架。
它提供了很多开发游戏所需要的组件，而不像onoga那么高冷，虽然它在业内也很清冷，冷到几乎没有游戏公司用……
李佑宣知道木晨曦学习onoga之后不久就发现了nez，然后关注了这个项目，他自己在开发的时候遇到的诸多问题，有很多都是在nez的源代码里找到的答案。
后来他开始给onoga和nez贡献文档，再往后，他试着往nez项目推送一些他贡献的代码，有点闲钱的时候，他还不忘去捐个款。
毕竟，所有的开源项目主页上，都有一个巨大的‘捐款’按钮，要么靠捐款活着，要么就是靠基金会活着。
曦木老哥这个人啊，身上没有冷气，而且还饮水思源。虽然他常常感慨没钱，穷，但在李佑宣看来，其实曦木老哥的内心世界从来没穷过。
他常常就一边自嘲着一边抠脑壳皮说，“哎呀，写了好多代码了呀，可是没有钱，我得去想个办法挣点钱……”
有一回沈少爷就开玩笑说，“谁能想到开源社区里某个造福千万人的东西，作者现实中是个搬砖的呢？”
阿锤接茬，“上一个造福了几千万个资本家的开源项目，因为作者公寓失火，在线求助无人应答，作者一怒之下删库跑路还植入恶意代码。”
小满嗤笑一声，“为众人抱薪者，你要是使他冻毙于风雪，那就别怪他把你家的火炉子灭了。”
地铁到站了，两个人随着人群往软件园地铁站的出口走去，整整齐齐，像几队蚂蚁。
平凡啊。
李佑宣想，平凡且伟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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