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地牢与往日有些不同。
平日里都是又阴又潮的,今日倒是跟过了年一样火把通明,驱散了不少阴潮气。
白仲沅快走两步,最后停在一处略是干净的牢房门前。
他躬身行了个礼,“卑职见过大人。”
牢房里处,男人坐在草席上,背靠着墙,两腿懒散屈起,那模样不像是囚犯,更像是来大理寺借住的。
只听男人声音懒倦“嗯”了个声,白仲沅这头就立马打了个冷颤。
他这一夜都提心吊胆啊!
倒也不是怕牢房里关着的这位当真有了通敌叛国之罪,而自己后台一倒,马上就被右相手底下的犬牙撕碎了。
宦海沉浮,他早就看透了。
他当初之所以愿意跟着这位做事儿,就是实打实看到了这位整治贪官污吏的决心。
他白仲沅出身寒门,能走到今日都是凭借着真才实学。
他出自小县城里,自幼就见识过县太爷那土皇帝的做派,也痛恨那些买卖官位的贪官与假秀才。
今时今日,朝堂风气的肃清之相,还得归功于牢房里的那位。
他白仲沅做事一向拎得清,哪怕世人都说那位不好,可只要待他不差,他白仲沅就不能背信弃义,绝不能骂总督一个字!
他怕的,其实是总督过问起张阁老的事儿
那夜长公主巧舌如簧,逼他放走了张阁老,虽然总督大人事后并没过问,可不见得总督就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白仲沅手里捏着汗,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突然听见总督问了一嘴,“外头可还好?”
“外头?”白仲沅迷不愣登,坐在草席上的男人扫来一个眼刀,他立马醒过来,躬着身子回道,“大人刚入牢不久,右相就派人在市井上放了大人入狱的消息。”
“王渊的动作倒是快。”檀迟西冷笑一声,“也是,杂家入狱的消息一旦传开了,那杂家身边的人定会乱了阵脚,王渊也可趁着这时候招杂家的兵,买杂家的马。”
白仲沅搭腔,“王渊定想不到,总督的兵马皆是认主的!宁与总督共进退,也绝不向真正祸国殃民的狗贼效忠!”
“你少来给杂家灌蜜汤,谁不知你大理寺卿这一张嘴的厉害。”
“大人谬赞。”这四个字白仲沅没吹嘘,他是掏心窝子的。
他这嘴皮子可比不过长公主,那位的嘴是软刀子拉肉,硬刀子割喉,一启一阖才是真真儿要吃人呢。
白仲沅想着,忽而又听总督问道,“她可还好?”
“谁?”
檀迟西摆摆手,“你就当杂家没问过吧去吧,备些简单的吃食拿来。”
白仲沅摸不清头绪,刚准备应下,守在牢门口的衙役匆匆跑进来禀报,“大人!长公主殿下来了,说是要见总督一面。”
白仲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总督问的人是长公主。
“下官去请公主进来。”
檀迟西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一夜突变,也不知她醒来后能不能接受这些。
可是会担心他?
想必是担心他的,要不然也不会追到这儿来。
心里这样想着,眼底却是数不清的复杂。
这一夜,他面对着冷冰冰的墙静静坐着,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是在那片温柔乡里同沉沦共生死,还是将这好不容易被暖热的一颗心掏出来,从此铸成一具行尸走肉。
他不敢睡,不敢闭上眼。
只要眼睛一闭上,就好像回到了谭家被灭门的那一天,回到了全府上百口人被王渊手里的那一把大火烧成了焦尸。
那些焦尸扭曲着身体朝他呼救,质问他谭家大仇何时能报。
王渊何时死,温氏何时灭
他甚至能瞧出那些焦尸哪具有他爹娘双亲的轮廓,更是能瞧出他们满眼失望,心灰意冷着在他眼前化为一道道黑烟。
耳畔,他依稀能听到熟悉的女娃发出讥笑声,“让父皇心烦意乱的狗东西,一把火烧死了都算便宜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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