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巴尔思一路奔回蒙古联军大营之际，时间已经是傍晚酉时三刻。
入秋之后，昼短夜长，此时已是天色渐暗，但阶州城外的战事并没有任何要停歇的迹象，远远就能听到阶州城方向传来的惨烈厮杀声。
对此，巴尔思并不觉得任何意外。
这段时间以来，蒙古联军对阶州城的攻势愈加猛烈，一直是天色刚亮就会攻城、星月升空之后才会收兵。
此时的蒙古大营内，充满了压抑与惨烈的气氛，遍目皆是伤兵与尸骸，疼痛哭嚎之声不绝于耳，浓郁的血腥味与草药味混杂在一起更是让人胃液翻涌。
显然，这段时间不顾伤亡的强攻阶州城，让蒙古联军颇是伤亡惨重！
但巴尔思根本顾不得往日同袍们的惨况，只想着尽快向巴根禀报消息。
一路策马狂奔抵达帅帐之后，巴尔思大声喊道：“巴根大人可在？我有紧急军情禀报巴根大人！”
见到巴尔思的急迫模样，帅帐外的几名护卫也不敢怠慢，连忙解释道：“巴根大人今日并未留在大营内坐镇，如今正在阶州城外亲自督军作战…”
“该死！早知道就应该直接去阶州城外寻找巴根大人禀报！”
骂了一句之后，不等帅帐外的护卫说完，巴尔思就调转了马头，再次向着阶州城的方向策马奔去！
此时，正是阶州城的战事最激烈的时候，在鼓声号角之中，厮杀声、呼喊声、惨叫声不绝，天空中礌石与弩矢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一般铺天盖地，一队又一队的蒙古战士向着阶州城涌去，城墙与云梯上的两军将士不断坠落，战场上遍布着尸骸…
巴根坐在马上，遥遥看着阶州城的战况，眼中闪烁着如狼一般的凶戾光芒，身上散发着浓浓杀气，让周围的几位蒙古联军头目皆是有些胆战心惊。
身为蒙古联军的主帅，巴根心中最是清楚，自从丢失了镇宁卫城之后，蒙古联军就已是陷入了被动，不仅是后勤粮草出现了问题，军心士气也是大为动摇！若不能尽快攻破阶州城，蒙古联军的士气就会衰竭，粮草也坚持不了多久，再若是让汉人军队窥探到了破绽、群起而攻，这一次侵入汉人疆土的近六万蒙古将士说不定就要元气大伤，甚至是全军覆没！
但巴根不愧是准噶尔汗国数一数二的大将，在这样的危机之下，不仅没有胆弱退却，反倒是激发了他心中的一股狠劲！
这段时间以来，巴根亲自指挥蒙古联军主力强攻阶州城，不遗余力、不顾伤亡，近乎是日夜不休，状若疯狂！
三天之前，因为哈萨克部落的仆从军在攻城的时候稍稍留了一些余力，巴根就亲手斩杀了哈萨克首领阿拜海达尔，并且还下令斩首了哈萨克仆从军的六十余名头目，完全不顾蒙古联军众位首领的求情！
见到了巴根的坚定决心之后，蒙古联军内部的各部落军队皆是不敢再有保存实力的想法，哪怕是一向与巴根不大对付的齐格木也是心中胆寒，轻易不敢违抗巴根的命令！
不得不说，巴根的决心是有效果的。
在蒙古联军的猛烈攻势之下，阶州城的守军自然是压力极大、军力日渐疲乏，士气战意也是渐渐低迷，若不是关武元身边的副将张成勋指挥有度，蒙古联军说不定已经攻上城头了！
此时，遥望着阶州城的攻防战事，巴根敏锐的察觉到，阶州城守军的抵抗渐渐已是有了衰弱的迹象——事实上，阶州城的守军大都是禁军援兵，他们的战意原本就有不足，在蒙古联军一波接着一波的疯狂攻势之下，早已经胆寒怯战了！
当然，战事发展到了这一步，蒙古联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各族将士总计战死三千余人，还有四千余人受伤，再加上镇宁卫城那边的伤亡，自从攻入明朝疆土之后，蒙古联军的兵力前后已经损耗了近三成之多！
这般伤亡不可谓不惨重，但在巴根看来，若是最终能够攻破阶州城，再大的伤亡也是值得的。
巴根坚信，依照目前的趋势，阶州城绝对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只要再给蒙古联军十天时间，阶州城就一定会沦陷！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阶州城的孤立无援，陕甘各地的汉人军队依旧是像从前一样袖手旁观！
“区区一座阶州城，就让蒙古勇士们如此的死伤惨重…等到破城之日，我一定要下令血洗阶州城，屠尽阶州城的所有汉人！…对了，还有何漳！若不是因为他偷袭了镇宁卫城，我也不会陷入今日的被动，也不知道古根是否已经攻破了镇宁卫城！抓到了何漳之后，我也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巴根咬着牙暗暗想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策马来到巴根身边禀报道：“巴根大人，探马巴尔思回来了，称是有紧急军情陈报！”
听到禀报之后，巴根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表情凝重的说道：“是负责东边斥候的巴尔思？快让他来见我！”
片刻之后，巴尔思翻身下马跪在巴根面前，急声说道：“巴根大人，大事不好了！阶州城以东的七十里外，突然出现了大规模的汉人军队，小人粗粗估算了一下，至少有万人之众，这支汉人军队目前正向着镇宁卫城的方向奔去！”
随着巴尔思的话声落下，不仅是巴根身旁的几位蒙古联军首领纷纷是面色大变，就算是一向性格坚韧阴狠的巴根也不由得面色煞白！
蒙古联军这般孤注一掷、不顾伤亡的强攻阶州城，就是因为他们深信各地的汉人边军不敢出动，如今突然有大规模的汉人军队加入战场，所有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这就意味着，蒙古联军恐怕是没有机会攻破阶州城了！蒙古联军这几日强攻阶州城的惨重伤亡，恐怕也要付诸于流水！
损兵折将、空手而归等等还是最好的情况！若是这支汉人军队截断了蒙古联军的退路，蒙古联军或许都不能顺利退回草原！
于是，不等巴根说话，齐格木就抢先追问道：“当真是有万人之多？你可是亲眼所见？”
巴尔思连忙答道：“汉人军队规模庞大，又颇是警戒，小人不敢太过靠近，但估算了他们的军旗数量、骑兵烟尘之后，绝不会有错！这支汉人军队至少有三万人马，其中骑兵也有万人之多！”
“绝不可能！若是汉人出动了这么多的人马，我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收到消息！这么多的兵马，必然是固原军镇倾巢而出，说不定还有榆林军镇与花马池营的支援，汉人一向怯弱，绝不可能有这般气魄决心！…更何况，汉人边军一向是缺乏战马，就算是陕甘三边的四大军镇联合起来，骑兵数量也不过是两三万左右，绝没有能力一口气出动万人规模的骑兵！不可能！绝不可能！”
另一边，汪泉则是面色苍白的连连大声反驳！
汪泉一向是负责为巴根打探陕甘各地的汉军动向，如今突然有大规模的汉军出现，汪泉却是完全没有察觉，这可谓是最严重的失职了，必然是会引来巴根的震怒与惩罚，汪泉自然是不敢承认！
然而，让汪泉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巴根的震怒与惩罚远远要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
听到汪泉的连声反驳之后，巴根转头向着汪泉看去，目光满是阴鸷，冷声说道：“汪泉先生，你此前一直都是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你可以及时察觉各地的汉军动向！还屡次担保汉人的边军主力绝对不敢干涉阶州城的战事，为何如今不仅是有汉人大军突然出现，而你则是完全没有察觉消息？…汪泉先生，这一切该不会是你故意设计的吧？”
见到巴根的态度之后，汪泉的面色愈加惨白，颤声道：“巴根大人，小人对您一向都是忠心耿耿啊！这些日子以来，小人一直都是全心全意为蒙古联军效力，献计献策、尽心尽力…您、您可不能怀疑我啊！”
汪泉原本还以为，就算是自己没有及时察觉汉人边军主力的动向，但巴根最多也就是认为他办事不利罢了，却是完全没有想到巴根竟是直接质疑了他的立场与忠心！
在此之前，巴根一直都是对汪泉信任备至，简直就是视为心腹了！而汪泉也一直是因此而洋洋自得，认为自己已经成为了蒙古联军的核心人物之一，今后也定然可以在准噶尔汗国站稳脚跟，甚至是渐渐忘记了自己的汉人身份！
但如今，仅仅是因为一次疏漏，巴根竟是态度大变，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就把怀疑目标指向了汪泉！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汪泉却是忘记了，不论他对巴根如何忠心耿耿，但毕竟是汉人出身，终究是与巴根隔了一层！巴根对他的信任，也就像是海滩上的沙堡，再是如何庞大精美，也经不起任何一道波浪来袭。
这世间绝大多数叛徒的下场都是如此！
听到汪泉的解释之后，巴根眼中的冷意并没有任何融解，只是说道：“巴根先生别怪我，如今的局势不妙，我不想再要任何意外！来人，把汪泉关押下去严加审问！此外，自王英以下的所有汉人降军也要全部关押起来！”
随着巴根的话声落下，就有几名蒙古武士来到汪泉、王英等人的身边，意图把他们押走。
见到这般情况，王英面现苦涩，但并没有任何反抗，汪泉却是心有不甘，连声高呼道：“巴根大人！我对你忠心耿耿啊！你不能疑我！你不能疑我！”
然而，蒙古武士完全没有理会汪泉的抵抗，就这么把他给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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