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都是感情动物,不论是正面感情还是负面感情,皆是会不经意间影响到人们的心中判断。
关于这一点,即使是梁辅臣也无法免俗。
所以,赵俊臣的小花招显然是产生了效果。
官场之上,每当官员任命之际,最重要的影响因素并不是这名官员的能力与秉性,而是这名官员的资历与官位!所谓“能者上位”、“唯才是举”等等,永远都只是一句漂亮口号罢了。
这是因为,无论古今中外,永远是那些资历更深、官位更高之人掌握着话语权,他们自然是要想方设法的巩固自己的优势。
所以,梁辅臣挑选下一任“卫国军”主将的时候,原本是绝不应该考虑李贺的,也许李贺的秉性与能力皆是不错,但他的资历与官位实在是太低了,并不应该出现在候选范围之内。
梁辅臣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因为李贺身上与戚斌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所以梁辅臣还是忍不住就想要与李贺多交谈几句话,也想要趁机了解李贺的更多情况。
就连梁辅臣自己也不清楚,他之所以会冒出这般念头,很大程度上就是想要寻找更多一些理由,以此来说服自己支持李贺罢了。
于是,梁辅臣再次打量了李贺片刻后,再次问道:“说起来,在场的所有‘卫国军’武官,全都是戚斌麾下的老人了,我对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印象,他们的晋升也都是我亲自安排的…但李贺你应该是新近加入‘卫国军’的吧?否则的话,以你的能力与心智,戚斌早就应该推举给我了,绝不会直到现在还只是区区一个总旗。”
李贺的态度恭谨,垂首答道:“启禀梁阁老,卑职是戚指挥使前段时间亲自去义乌招兵的时候加入‘卫国军’的,至今也不到五个月时间,若不是因为‘卫国军’扩军之后实在是缺乏人手,卑职平日里办事也算是尽心尽力,只怕是就连总旗的位置也轮不上卑职。”
梁辅臣点了点头,又问道:“我看你的气质谈吐,应该也是家资富足的出身,为何会想要参军入伍?”
李贺轻叹一声之后,说道:“卑职家中确实是有些资产,长辈们也想让卑职步入科举正途,但卑职并不是这块料,书是读了不少,但大都只是闲书,也实在是不会写八股,再加上卑职自幼好动,喜欢舞刀弄枪,当初戚指挥使前往义乌招兵的时候,卑职见到戚指挥使及其麾下将士的气质举止皆是干练有素,与寻常军伍之人截然不同,脑子一热就报名参军了。”
梁辅臣饶有兴趣的再次问道:“戚斌前些日子赶去义乌招兵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他原本只打算招收一些良家子的矿工与农户,并不打算招收地主豪族的子弟,只觉得这些人好吃懒做、不服管教,你当初报名入伍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受到戚斌的刁难?”
李贺面现回忆之状,嘴角隐约还带着一丝微笑,说道:“戚指挥使当时见到卑职之后,也是不大待见卑职,直接就让人给卑职穿上了一身重甲,让卑职身穿重甲奔走十里,说是卑职若是坚持下来就让卑职入伍,若是无法坚持就让卑职滚蛋…卑职当时被戚指挥使的那幅轻视样子给气坏了,也就咬牙坚持了下来…但卑职真正入伍之后,才发现这里的日常训练还要更加幸苦,卑职心中不由是有些后悔,只可惜戚指挥使已经不愿意放卑职离开了。”
听到李贺的这般说法,梁辅臣一向是神情肃穆的脸上也是不由的哈哈一笑,只觉得李贺的性子坦诚,心中欣赏之意也就愈加浓厚了。
实际上,赵俊臣早已经把梁辅臣的性格喜好全部告诉了李贺,这番说辞也是赵俊臣为李贺提前准备好的,自然是轻易就挠中了梁辅臣的痒处。
只见梁辅臣伸手一指李贺,说道:“你读书识字,又有身穿重甲奔走十里的毅力,与寻常地主家里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乃是戚斌眼里最紧缺的人才,戚斌自然是不愿意轻易让你离开了!只看你入伍之后短短不到半年时间,就被提拔为了总旗,就可知戚斌他对你的看重之意了!”
这个时候,牛济插口说道:“梁阁老,李贺他加入‘卫国军’之后,就一直是表现优异,很快就通晓了‘卫国军’大部分的训练方法与战术,被提拔成为总旗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事实上,戚指挥使他原本已是想要把李贺晋升成为副百户了,但后来又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却是突然间没了下文。”
李贺当初没能晋升成为副百户,自然是因为戚斌发现了李贺真实身份的缘故。
但戚斌已死,这件事情自然是无人知晓。
于是,李贺连忙是解释道:“当初,戚指挥使也向我说过要把我晋升成为副百户的事情,但那时候卑职已经成为了戚指挥使的亲兵首领,只想要趁机向戚指挥使多学一些东西,所以就开口婉拒了。”
听到李贺的这般解释,梁辅臣一时间也没有多想,反而是点头称赞道:“你年纪轻轻,就能忍住晋升的诱惑,这般见识实在难得!戚斌乃是当年戚少保的后人,可谓是家学渊源,你能在他身边多学一些本事,足以让你的未来前途更加广阔,却是要比简单一次晋升珍贵许多了!”
与此同时,梁辅臣心中又是有些惋惜。
若是李贺当初没有拒绝晋升的话,如今已经拥有了百户官职,许多事情操作起来也就容易许多了。
一名百户武官晋升成为千户,也只是梁辅臣一句话的事情,李贺拥有了千户职位之后,再让他暂时代理‘卫国军’的主将位置,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就这样持续两年时间,等到李贺的威望根基皆是牢固之后,也就可以放心把他彻底扶正了。
只可惜,李贺目前还只是区区一名总旗,梁辅臣哪怕再是如何欣赏他,也不能短时间内连续为他晋升多次,若是把李贺从区区一名总旗直接提拔为千户,跨度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李贺的军中威望再高,冒头太快也会引起军中同僚的妒恨,反而是害了他。
想到这里,梁辅臣忍不住轻轻摇头,就打算正式结束他与李贺的话题,却又突然发现李贺的眼眶泛红,表情间满是悲伤愧疚之态。
梁辅臣忍不住又问道:“李贺你为何要如此作态?”
听到梁辅臣询问之后,李贺却是扑通一声跪在梁辅臣的面前,泣声道:“卑职不敢承受梁阁老的称赞,卑职自从担任了戚指挥使的亲兵首领之后,就只顾着从戚指挥使身上学本事,却没能在战场上保护好戚指挥使的安全,这全都是卑职的失职与无能!如今再听到梁阁老的谬赞,卑职不仅是无法心中欢喜,反而是只觉到羞愧难当…”
只能说,李贺不愧是赵俊臣的远方堂兄,他的演技也确实是极为高超,一番哭诉就好似是真情流露。
任谁见到李贺的这场表演之后,都不会忍心责怪李贺的失职与无能,反而会觉得李贺的责任心强、与戚斌也是感情深厚。
所以,听到李贺的自责之后,梁辅臣只是抬手虚扶,叹息道:“快些站起身吧,一个男子汉在众人面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战场上刀剑无眼,任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周全,并不能全怪你保护不利…说起来,我也有责任,戚斌作战之际总是喜欢身先士卒,我曾经说过他很多次,但他总是不改,却也是我没有坚持改掉他这个毛病的缘故!”
叹息之间,梁辅臣对于李贺的感观也是更佳了。
因为戚斌的战死,梁辅臣也同样是心中悲痛,如今又见到李贺的这般作态之后,只觉得双方距离也是拉近了一些。
于是,梁辅臣忍不住再次想道:“这个李贺的秉性实在不错,不论是担当、谋略、眼光、见识等等,皆是一时之选,尤其难得的是他对戚斌的深厚感情,可见他也是一个有情有义之辈…把‘卫国军’托付在此人手上,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就这样,梁辅臣的心中天枰渐渐出现了移动。
等到李贺起身之后,梁辅臣突然说道:“你说你跟在戚斌身边,一心只顾着学习戚斌的本事,我倒要看看你学到了戚斌的几成本事!”
接着,梁辅臣连续向李贺提出问题,不论是训练、作战、后勤等等所有方面皆有涉及。
而李贺听到梁辅臣的询问之后,就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连忙是提起精神认真作答。
最终,梁辅臣的心中愈加满意,认为李贺已经得到了戚斌的部分真传,能力方面也是足够了。
“李贺的官职太低、资历太浅,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依照赵俊臣的那个计划,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朝廷很快就要出兵收复河套了,我不妨是先把他提为百户官,到时候再把‘卫国军’派到战场上,以李贺的能力上了战场之后绝对会有所表现,一旦是他立下军功,就再次把他提拔为千户官,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就勉强拥有接手‘卫国军’的资格了…”
暗思之际,梁辅臣的表面上却是不动神色,只是冲着李贺轻轻点头,说道:“这样看来,你确实是学到了戚斌的几成真传…牛济刚才说他早就想要把你推举成为副百户,只是顾忌着赵俊臣的态度,就迟迟没有行动,但如今陕甘三边已是由我做主,倒是不必继续顾忌赵俊臣的想法了!这样吧,念在你当初冒死拯救了‘卫国军’所有武官的功绩上,我就跳过副百户的位置,直接让你晋升成为百户,还望你再接再厉、不忘初心!”
听到梁辅臣的决定之后,李贺顿时是心中大喜,连忙是行礼感谢。
而梁辅臣则是转头向牛济说道:“这个李贺确实是一个难得人才,既然是人才的话,就需要加倍磨砺,今后若是再有战事的话,你不妨是多给他一些表现机会。”
牛济沉声说道:“卑职明白了!”
为李贺安排好了后续道路之后,梁辅臣也担心自己的做法太过露骨,会让李贺遭到同袍妒恨,所以也就不再是刻意与李贺继续谈话,而是把注意力转向了其他武官身上,不断的开口勉励、交流感情,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振作起来。
然而,梁辅臣刚刚说了没几句,就见他的一名侍卫快步走入总督府正堂,低声禀报道:“梁阁老,赵俊臣求见,说是有重要事情。”
梁辅臣微微一愣,却也不敢怠慢,马上就让人把赵俊臣请入正堂,并且是让“卫国军”的众位武官离开了。
却说,李贺与“卫国军”的众位武官离开了总督府正堂之后,很快就见到了正在匆匆赶去总督府正堂的赵俊臣。
当然,赵俊臣也同时见到了李贺。
但双方皆是不动神色,就好似完全不认识对方一般,李贺随着“卫国军”众位武官一同向赵俊臣行礼问安,而赵俊臣则是轻轻点头示意,很快就擦身而过了。
等到赵俊臣走远之后,李贺则是快步走到了副将牛济的身旁,低声说道:“今天要多谢牛哥了,若不是因为你的力荐与美言,梁阁老也不会这般看重于我。”
牛济抬手拍了拍李贺的肩膀,笑道:“你我二人是兄弟,又有什么谢不谢的!再说了,我也没有刻意为你美言,一切都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李贺自从加入了“卫国军”之后,就一直是刻意笼络“卫国军”的各层武官,而牛济身为“卫国军”的第二号人物,自然是不会被李贺忽视。
牛济确实是一个老实人,也不贪恋钱财与美色,但他是一个至孝之人,自从参军之后就一直挂念着孤身在家的老母亲,而李贺也是根据这一点下手,宣称自己有一位至交好友与牛济乃是同乡,他可以拜托这位至交好友照顾牛济的母亲。
又过了不久之后,牛济就收到了家中老母的来信,称是她前段时间病重,多亏了李贺一位友人的用心照顾才恢复了身体,让牛济一定要答谢李贺。
从那以后,性格老实厚道的牛济就把李贺视为兄弟了,平日里与李贺也是以兄弟相称,今天在梁辅臣面前,牛济更是不遗余力的为李贺说好话,可谓是效果显著。
就在李贺与牛济二人低声交谈之际,“卫国军”的众位武官已是离开了总督府。
与此同时,赵俊臣则是快步进入了总督府正堂。
见到梁辅臣之后,赵俊臣直接说道:“梁阁老,刚刚收到了消息,蒙古联军的主帅巴根已经苏醒了!此人乃是咱们今后收复河套的关键,晚辈想要尽快与他一谈,说服他与咱们合作,梁阁老要不要一起去?”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梁辅臣的眉头微微一皱。
赵俊臣已经是把收复河套的计划全部告知于梁辅臣,按理说这项计划已是由梁辅臣全权接手了,但巴根苏醒的消息却依然是还要赵俊臣转告自己,这让梁辅臣心中有些不快。
但梁辅臣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表情肃穆的点头道:“说服巴根合作之事关系重大,乃是最为关键之处,老夫自然是要同去!”
说完,梁辅臣就站起身来,与赵俊臣并肩向外走去。
梁辅臣此前已是错过了太多的事情,但梁辅臣不想要今后再错过任何环节了。
虫子最近有些休息不足,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困得扛不住了,所以就先把原稿发上来,然后去睡觉,明天早晨再做修改,大家姑且先看着,若有错别字和语句不通顺的地方,还请大家谅解一二,明天刷新一下就能看到修改后的文字了,但情节方面不会有任何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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