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缘于人们的想法与立场不同,任何事情都会出现争议。
有人喜甜,有人爱咸;有人尊崇儒家,有人崇拜佛道;有人觉得苗条好看,有人认为丰腴诱人 若是双方争论起来,那就是各有各的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却唯有一件事情,是绝大多数人都会认同的观点,那就是——有钱要比没钱好!
固然也有极少数人自诩清高、特立独行,会把银子视为阿堵物,闻到铜臭味就头疼,更还有人坦言自己的最大痛苦就是因为钱太多了但那也是因为他们本身就不缺钱的缘故,穷人就没有嫌弃钱多的。
到了庙堂之上,这个观点就更为一致了。
朝廷的体面与运转,皇帝的好大喜功、贪官们的贪墨挪用,清官们的实现抱负,兵吏们的饷俸养家、百姓的统治与赈济——这些事情都需要银子!
不论阶层、不论立场、不论想法,朝野各方所有人的眼睛皆是紧紧盯着国库里的银粮,指望着自己可以瓜分到更多利益。
眼看着年关将近,德庆皇帝的寿辰也是这个时候,朝廷需要支用银子的地方也就更多了,若是这个时候没了银子,只怕是朝野都要彻底乱套!
现如今,听到国库里的钱粮已是罄尽,自然也就让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惶惶不安。
一时间,太和殿内的纷杂议论声嗡嗡不断,德庆皇帝也愈发是头疼了!
“肃静!太和殿内、朕的面前,尔等身为朝廷大员,这般失态,好似村妇一般,成何体统?!”
带着一丝羞怒之态,德庆皇帝大声喝止了百官们的混乱。
然后,德庆皇帝的表情依然平静,但眼神却像是饿狼一般凶狠,再次把目光转向了马森,问道:“马侍郎,你的这个奏呈究竟是什么意思?朕很快就要从私帑里挪出一百九十五万银子借给户部,户部也好不容易凑出了数十万石的余粮,你为何又要说国库没有钱粮了?”
马森无奈答道:“启禀陛下,户部的账面上固然是有不少钱粮,但也只是停留在账面上而已!您借给户部的一百九十五万两银子要全部用以百官与藩王们的俸米折银,是绝对不能挪用的,数十万石粮草则是要尽快运往前线,也同样无法用于他处!
但朝廷的支出用度,并不只是官员俸禄与前线军费,各方各面的琐碎支出,加在一起也同样不是小数目!尤其是年关将近、陛下您的寿辰也快要到了,琐碎支出就更多了,京城各个衙门与地方官府纷纷向户部哭穷要银子,理由也皆是极为充分工部想要紧急疏通河道,兵部想要扩大军营与匠户,都察院想要修缮衙门,礼部需要筹备年关之际的祭天大典,国子监依照惯例也要拿出一笔银子嘉奖那些评优监生,就连内廷各监也伸手要银子筹备陛下您的寿辰,至于地方官员的哭穷理由就更多了 林林总总,让户部完全无法拒绝,否则就要引起各种各样的麻烦与混乱,但户部确实是拿不出银子了!所以,臣恳请陛下您再借给户部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听到马森的这般解释,德庆皇帝的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从这一番话之中,德庆皇帝得到了许多重要信息。
比如说,马森之所以是详细解释了各衙门的目前困难与要钱理由,看似是过于啰嗦,但实际上则是为了争取太和殿内众位官员的支持,联合各大衙门一同向德庆皇帝施压。
再比如说,户部衙门内部倾向于今年的新年庆典与皇帝寿辰都不要大操大办,各方面的花销都要尽量克制、能省就省。
又比如说,因为德庆皇帝这一次借银子给户部的缘故,户部已是食髓知味、起了贪心、彻底盯上了德庆皇帝的内帑银子,想要把这种情况变成惯例了!
这些情况,让德庆皇帝既是心中不喜,也是暗暗警惕!
德庆皇帝把赵俊臣升入内阁辅政,其实就是一种架空手段,让赵俊臣参与到朝廷决策的同时,也削弱了赵俊臣的实际权力,就是为了夺回赵俊臣手里的对于朝廷财政大权。
然而,德庆皇帝这个时候却是突然间发现到,当他好不容易削弱了赵俊臣对于户部的控制力之后,户部衙门反倒是变得跋扈与失控了!
想当初,赵俊臣执掌户部的时候,一向是懂事恭顺,最善于揣摩德庆皇帝的心意,又何曾是利用国库的困难向德庆皇帝施压过?
赵俊臣也一向是会满足德庆皇帝的好大喜功,每年的新年庆典与德庆寿辰,皆是穷奢极侈、大操大办,让德庆皇帝只觉得面上有光!尤其是今年还遇到了边关大捷、收复故土的大喜事,可谓是三喜临门,又岂能是低调庆贺、小操小办?
至于户部盯上德庆皇帝私帑银子的事情,就更是不容小觑了——自太祖朱元璋以来,户部国库与皇帝内帑之间的争斗就一直是持续不断,每当是臣权强于皇权的时候,百官们就会千方百计的把皇帝内帑里的银子挪到朝廷的国库,若是等到皇权强于臣权的时候,皇帝就会想方设法的把国库里的银子挪到内帑。
从前赵俊臣管理国库的时候,固然是从来都没有把国库银子挪向德庆皇帝的内帑,但也偶尔会用国库的银子为德庆皇帝办理一些私事,也变相让德庆皇帝得到了不少好处,又哪里像是今天这般屡屡要从德庆皇帝的内帑之中借用银子?
若是户部今后一直说自己缺银子、就是不给德庆皇帝还钱,那该怎么办?若是户部今后每当是遇到缺银子的情况,就会习惯性的盯上德庆皇帝的内帑,又该怎么办?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这些都是重要的原则性问题!
而且,让德庆皇帝更为愤怒与无奈的是,户部官员不仅是贪心妄为,更还是昏聩无能!
当初赵俊臣执掌户部的时候,国库的钱粮周转一向顺畅,就从来都没有让德庆皇帝像是今天这般头疼过,即使是遇到了银荒与粮缺,赵俊臣也总能找到办法解决,完全不需要德庆皇帝操心太多。
但自从赵俊臣卸任了户部尚书之后,不过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国库就连续两次遇到了烦了!若是这般情况持续下去,德庆皇帝觉得自己就算是没有被户部官员的无能愚蠢给气出病来,也必然会因为国库钱粮的屡屡告罄而是愁心折寿!
想到这里,德庆皇帝不由是暗暗开始想念赵俊臣了。
事实上,这一刻不仅是德庆皇帝心中怀念赵俊臣了,太和殿内的众位大臣皆是开始想念赵俊臣的好处了。
从前赵俊臣执掌户部的时候,自己吃肉也会给别人留点肉汤,现如今所有人就别说是喝肉汤了,就连肉骨头都啃不到了。
一时间,太和殿内的君臣众人,皆是冒出了同样的念头!
“这个时候如果还是赵俊臣执掌户部该有多好!”
诸般念头,在德庆皇帝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很快的,德庆皇帝已是收敛了心中的各种思绪,专注于眼前的麻烦。
“国库的钱粮告罄,为何是前些日子没有见到丝毫迹象?又为何是等到今天才是突然告罄、让朕与百官收到消息?户部难道就提前没有任何准备吗?”
德庆皇帝表情严肃的再一次质问道。
德庆皇帝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马森苦着脸答道:“陛下,臣最开始的时候已经说过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漕运告急!户部从前一直没有担心国库钱粮的渐渐罄尽,是因为各地秋税即将要征入国库了,户部钱粮就会宽裕许多,周转不济也只是暂时的但谁曾想,就在前些日子,京杭大运河的河道突然被堵住了,各地的秋税钱粮皆是无法及时运到京城,但户部钱粮已然殆尽,各衙门又是屡屡催促户部索要钱粮,臣等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不得不向陛下告急!”
“漕运又出问题了?”德庆皇帝的眉头更紧,但表情间并没有太多意外。
毕竟,京城大运河每年都会小堵一次,每隔两三年都会大堵一次,工部与运河沿岸的各地官府联合在一处,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幸苦努力、万众一心的疏通河道,既是赚足了政绩,也顺便鼓足了腰包。
德庆皇帝把目光转向了工部尚书陈东祥,问道:“陈尚书,漕运的事情你可知晓?”
陈东祥满脸无辜道:“启禀陛下,这一次的漕运堵塞很是突然,臣也是前几天才收到了消息,也正在准备人手、调动沿岸各地官府,紧急疏通河道只是,这一切都需要银子,臣昨天亲自跑到户部想要领取一笔河工银子,但户部却是一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了,工部如今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听到陈东祥的解释,德庆皇帝的面色略沉,但也沉默了下来。
各地秋税因为漕运堵塞而无法运入国库,国库又因为各地秋税无法进入国库而缺钱疏通河道——这件事情已经变成了一个死循环,德庆皇帝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
就在这个时候,一向低调的周尚景突然出列,说道:“陛下,老臣认为,这个时候唯有夺情起复、让赵阁臣紧急复出庙堂,才能解决眼前这场困局!”
德庆皇帝听到周尚景的举荐,先是眼睛一亮,但很快就再次犹豫了。
朝廷的目前局面极为棘手,必须要一种“无中生有”的神奇手段,才能够化解这种死循环一般的困境。
“无中生有”,可谓是难之又难,这种手段赵俊臣有吗?
过往的许多事实皆是可以证明,赵俊臣还真有这种神奇手段!
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德庆皇帝愿意把朝廷的财政大权再次交给赵俊臣吗?
还有就是,自从回京之后就一直是告病请辞的赵俊臣,愿意在这个时候复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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