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赵俊臣干脆利落的离开了辽东。
相较于进入辽东境内之时的万众瞩目、迅速引发了一系列的风起云涌,当赵俊臣离开辽东之际,情况却是冷冷清清、无人关注,只有锦县官员站在渔港相送,而辽东境内的绝大多数主要官员,则是依旧留在抚顺前线或者锦州大营,专注于瓜分利益、推诿责任。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的这一次辽东之行,颇是给人一种虎头蛇尾的感觉。
但赵俊臣并不在乎,只要实现了自身意图就好。
从结果来看,赵俊臣认为自己此行也算是收获颇丰、满载而归了。
尤其是考虑到令狐光的暗中监视,让赵俊臣总是束手束脚,还一度逼着赵俊臣推翻了全部的既定计划,这般收获更就是难能可贵了。
与此同时,也因为赵俊臣离开辽东之际的低调表现,还引发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收获。
那就是,当赵俊臣乘船抵达山海关之际,因为山海关守军完全没有预想到赵俊臣的突然登场,自然是毫无准备,顾不上掩盖行迹、粉饰太平,所以就让赵俊臣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是一件绝对不能曝光、耸人听闻的事情!
却说,两天时间之后,当赵俊臣乘船驶入山海关所辖海域之际,就远远望见山海关的海港之中,还停靠着另外一条中型海船。
赵俊臣原本也没有特别留意这条中型海船,但当他派人向山海关通报身份、表明来意之后,竟是拖延了大半个时辰才被允许靠岸,显然是存心想要拖延时间。
而就在山海关守军故意拖延时间之际,那条中型海船则是匆匆降下了全部船旗,显然是为了隐瞒来历,同时又迅速升起了所有船帆,迫不及待的想要驶离海港。
看到这条中型海船的鬼祟行径之后,赵俊臣不由是心中一动,当即就传令自己麾下的两条海船挡住了它的航路,然后就是强行接舷、派人登船查探。
赵俊臣的麾下拥有数百名禁军护卫,可谓是人多势众,虽然在登船之际遭到了激烈抵抗,山海关那边也一度是频频发射火炮以示警告,但最终还是顺利控制了这条海船。
而最终的查探结果,可谓是触目惊心!
这条海船的船仓之中,竟是密密麻麻挤满了大明百姓,皆像是待宰牛羊一般被囚禁在逼仄牢笼之中,数量足足有三四百人之多!
一条普普通通的中型海船,按理说最多只能容纳两百余名乘客与水手,而这条海船之中,仅仅是船舱之内遭受囚禁的大明百姓就有三四百人,环境之恶劣也就可想而知,空气极为浑浊,就连呼吸也是无比困难。
虽然还不知道这条海船究竟是想要驶向何处,但不出意外的话,遭受囚禁的大明百姓在航行期间必然是会出现大批的染病与死亡,然后就是被人丢弃海中、葬身鱼腹,就像是同时代的黑奴贸易一般。
收到消息之后,赵俊臣自然是大为震惊。
他最初还以为,这条海船只是寻常的走私贸易商船,山海关拥有一处优良海港,走私之事自然是无法避免,赵俊臣原本只是想要趁机调查一下山海关吴家走私生意的具体情况,还想要在挑明真相之后趁势把山海关吴家也拉进自己的远洋计划之中。
却万万没有想到,最终结果竟然是走私贩卖人口!
赵俊臣不敢怠慢,当即是亲自动身登上这条海船查探情况,也亲自与那些遭受囚禁与贩卖的大明百姓进行接触、询问来历。
经过询问之后,赵俊臣发现这些百姓绝大多数皆是来自于兴州境内,也有少部分百姓来自于辽东境内。
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兴州境内爆发了大规模民乱,辽东境内也是乱象频频,所以就有许多兴州百姓与辽东百姓逃离了家乡,沦为流民涌进了山海关境内。
但这些百姓逃到山海关境内之后,却很快就遭遇了更为悲惨绝望的境遇。
山海关守军不仅没有妥善安置他们、赈济他们,反而是把他们全部抓捕了起来,想要把他们贩卖到别处,趁机发一笔横财!
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赵俊臣自然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把吴家全族千刀万剐。
但很快,赵俊臣就强行抑制了心中怒意与冲动,勉强恢复了冷静。
这里毕竟是山海关境内,吴家也不是寻常可见的地头蛇。
若是赵俊臣与山海关吴家彻底撕破脸,绝对是自寻死路。
刚才赵俊臣派人强行登船查探情况之际,山海关就已是频频发射炮火以示威胁,但毕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所有炮火皆是刻意射偏了,仅是在海面上溅起了一些水花。
但如果赵俊臣一定要严查此事,下一波炮火就未必还会射偏了。
山海关吴家完全可以在害死赵俊臣之后,对外宣称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见过赵俊臣的海船,让朝野各方误以为赵俊臣只是遭遇海难、意外葬身罢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赵俊臣接下来不仅不能追究此事,反而还要想办法遮掩此事,既是给山海关吴家留一个台阶,也是给自己留一个台阶。
除此之外,赵俊臣所能做的事情,最多也就是暗中警告吴家几句,以及尽量解救受难百姓,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赵俊臣自然是深感无奈,那种迫切想要扭转糜烂现状、偏偏又是无能为力的压抑感与拘束感,也是愈发强烈。
“不够!我的权力与实力还是远远不够!有太多事情让我无能为力了!哪怕是不折手段!我也需要谋求更多力量!否则迟早会有一天要被活活憋死!”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由是紧咬牙根,表情冷肃阴鸷。
但还不等赵俊臣考虑清楚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处理眼前局势,就收到了麾下护卫禀报。
“启禀阁臣,山海关派来了一条小船靠近,船上有一位山海关吴家的使者,说是吴家的老家主、前任蓟辽总督、定边侯吴三桂,想要与您尽快相见。”
闻言之后,赵俊臣轻轻点头,也进一步恢复了冷静,喃喃道:“看来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吴三桂也不愿意彻底撕破脸…既然如此,就让我亲自见一见这只老狐狸吧!”
又过了一刻钟时间之后,赵俊臣的海船终于是顺利靠岸,赵俊臣也在吴家使者的带领之下,进入了看起来无比简陋的蓟辽总督府。
总督府的正堂之中,一位满脸皱褶、身材句偻的老者,早已是等候赵俊臣多时了。
赵俊臣仔细观察这位历史名人,只见他老态龙钟、须发灰白,举手抬足之间也是一副行将就木的衰败模样,可谓是毫无气势,相较于山海关吴家的实际掌权之人、曾经功勋卓着的边疆大将,反而更像是一位寻常老农。
而就在赵俊臣仔细观察吴三桂的同时,吴三桂也正在仔细观察赵俊臣,看似昏花无神的一双老眼,竟是给人一种鹰视狼顾之感,也终于让赵俊臣可以确信,自己面前的这名老者就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吴三桂。
就这样相互观察片刻之后,吴三桂颤巍巍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拱手道:“老朽腿脚无力、行动不便,不能亲自恭迎赵阁臣,反而还要赵阁臣主动来见,实在是失礼了,还请阁臣恕罪。”
既然是没胆子现在就与山海关吴家翻脸,所以赵俊臣也是态度亲切、表情尊敬,拱手还礼道:“您是德高望重的前辈,自然是应该由晚辈现身拜见。”
随后,吴三桂就邀请赵俊臣坐在主位,待吴家仆从奉上茶水之后,就与赵俊臣随意攀谈了起来。
吴三桂首先夸赞了赵俊臣近年来的各项功绩,赵俊臣谦逊几句之后则是关心了吴三桂的身体状况;吴三桂叹息自己行将就木之后,又话锋一转询问了辽东近况;赵俊臣自然是挑选了一些可以公开的消息告诉了吴三桂,吴三桂得知吴应熊的辽东之行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之后,表面上也没有显现出任何失望之意,反而是表态欣慰于辽东局势的迅速稳定。
就这样,这场谈话一直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时间,但赵俊臣与吴三桂二人皆是对山海关私下贩卖人口的事情避而不谈,就好似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而就在赵俊臣暗暗考虑着自己应该如何挑起话头之际,总督府的正堂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
又过了片刻之后,就见几名关宁铁骑武官押着一名年轻人进入了正堂之内。
赵俊臣定神一看,却发现这名年轻人的相貌模样,竟是与山海关总兵吴世霖有着几分相似。
吴三桂瞥了一眼这名年轻人之后,轻声叹道:“世平啊…果然是你!”
随后,吴三桂挥了挥手,道:“大海,趁着赵阁臣在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详细讲一下吧!”
为首的那名关宁铁骑武将,当即是扬声道:“卑职山海关副总兵庞大海,见过赵阁臣!奉老爷子之命,卑职已经调查清楚了山海关私下里截拘流民、贩卖百姓之事的真相…这一切事情,皆是与世平公子有关!乃是世平公子暗中联系了一些军中败类,想要趁着各地流民纷纷涌进山海关的机会,把流民们全部抓捕起来进行贩卖敛财!
根据卑职的调查,近一个月时间以来,世平公子已经陆续抓捕囚禁了各地流民总计高达一千两百余人,想要分为三船进行贩卖,幸亏是上苍保佑,让赵阁臣及时发现了异常,赵阁臣不久前所拦截的那条海船只是第一批被贩卖的百姓,另外还有近千名百姓皆是被世平公子囚禁于境内的一处采石场中,所以事情尚有挽回余地,流民们也没有出现太大损失,很快就可以全部解救出来…”
随着山海关副总兵庞大海的禀报完毕,那位“世平公子”则是大声哭喊道:“祖父!孙儿错了!孙儿不敢再犯了!您一定要宽恕孙儿这一次…”
这位“世平公子”,显然是名为吴世平,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山海关总兵吴世霖的堂兄弟,甚至还有可能是亲兄弟。
吴三桂依然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再次叹息一声后,缓缓摇头道:“家丑啊!何等之家丑!我吴家世代忠良,辛苦维持几十年的清白名声,竟是败在了你的身上…”
叹息之后,吴三桂抬手召唤道:“世平,你来祖父面前,让祖父仔细看一看你…”
见吴三桂语气温和,吴世平当即是大喜过望,连忙是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吴三桂面前。
但还不等吴世平再次哭声哀求,异变突起!
只见吴三桂毫无预兆的举起了手中茶盏,用力砸在了身侧桌角,茶盏也是随之碎裂。
而吴三桂手里的瓷器碎片,则是狠狠捅进了吴世平的脖颈动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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