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之日的下午，艳阳高照，路边金菊被太阳烤得弯腰捶头。
小夭穿过木香花架，步入御膳房内，调制新药膳。她吩咐侍女拿来熬药的砂锅，围上围裙，往砂锅内注入水，放到炭火上加热。待水沸后，又往锅中加入清洗干净的海参、虫草花、海贝、竹荪，还有从玉山带回的玉髓。 经过两个时辰的小火慢炖，砂锅中传来扑鼻香气，小夭拿起汤勺试吃了一小口，果然十分鲜美，便吩咐侍女拿来白玉盅，将药膳倒入其中。
蓦地，老桑气喘吁吁地从门口走入：“川神医，我找了您好久，陛下有事找您。”
小夭抬眸看了眼老桑，指了指白玉盅道：“你来得正好，我做了一款新药膳，帮我端到乾阳殿给陛下吧。”
说完将放置白玉盅的托盘递予老桑。
从御膳房到乾阳殿，少说也有一里路。小夭到达乾阳殿时，额上已沁满汗珠，身上的蓝衣衫亦被汗水浸润成墨黑色。
玱玹让小夭坐到榻边，抬起衣袖为小夭印去额上汗珠：“天气这么热，就不要外出奔走忙碌了，当心中暑，我给你安排两个侍女”。
小夭摇头：“有些事须亲力亲为，交代旁人我不放心。况且我只是你的御医，不能太张扬，侍女就不用了。”
玱玹转头看向老桑，吩咐道：“老桑，去取冰镇的桑葚酒。”
老桑领命退出了大殿。
玱玹复又笑看小夭：“你刚刚在忙什么？热成这样，看起来不像是在乾阳殿。”
“我在做一道新药膳，最近听说新鲜海参的滋补强身功效不错，我特地让清冉找到南海那边的客商，买了半年老海参回来。”
玱玹语气中带着自责：“小夭，我不想你太辛苦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帮我。我真的很希望有那么一天，能换我来照顾你。我想看到你真正快乐起来。”玱玹既心疼又歉疚。他当了帝王，却还是要辛苦小夭帮他、照顾他。尽管这段时日，小夭在他面前总是展露笑颜，但他能感觉到，小夭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开心。
小夭锤了一下玱玹的胳膊，责怪道：“还跟还我见外，欠揍啊！”
玱玹笑道：“好好好，见外的话以后就不说了。”
老桑端来了桑葚酒，玱玹给小夭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二人一边谈笑一边喝酒，聊起过往的一些趣事。
玱玹双眼微眯：“还记得当年在清水镇的酒铺子里，你经常来找我喝酒，那时我不知道你是小夭，误以为你是相柳或者高辛的细作。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很欣赏你，把你当作真正的朋友了。”
小夭惊讶：“哦？我还以为你那时只当我是酒肉朋友呢。”
玱玹笑着摇了摇头，抿了一口酒后，继续道：“记得有一次，你骗阿念说，师傅要把她嫁给你，如果她得罪你，你就真的娶她，吓得她只能乖乖听你的话。”
小夭笑道：“是啊，转眼已过去百余年，很多当年的人都已不在了，璟、丰隆、老木、麻子、串子 阿念也不再是那个仗着有父亲和哥哥保护，刁蛮任性、胡作非为的小公主了。”
玱玹略微踟蹰后，还是问道：“璟已离开二十年，现在你还时常想起他吗？”
小夭神色怅然：“偶尔吧。”
玱玹本想说几句劝解的话，但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小夭对璟感情深厚，伤口颇深，任何劝解的话只怕都无用，唯有时间这剂良药方能慢慢将她治愈。没关系，他会等，等到小夭彻底放下璟
小夭想起玱玹有事找她，便问：“你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玱玹放下酒盏：“赤水老族长病了，病情很严重，鄞去看过了，但未查出病因，你是最好的医师，我想请你帮忙去看看。现在东边战事吃紧，赤水楚风在东海领兵作战，我不想他分心。”
听闻是丰隆的爷爷，小夭有些为难，她之前悔婚丰隆，有些不敢去见赤水老族长。
玱玹看出小夭的为难，立马后悔改口道：不一定非得你去，我派其他医师去也一样。”
小夭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笑道：“我现在不是小夭，是川柏，既然是丰隆的爷爷，那就容不得我拒绝了，毕竟之前是我对不住赤水氏，就当做是一次弥补的机会吧。”
六 、山谷
次日清晨，小夭带上清冉一起出了紫金顶，前往位于轵邑城的小祝融府。晌午时分，二人抵达轵邑城。
作为原神农国的都城，轵邑城依旧十分繁华热闹，人头攒动，商铺林立，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往来车马络绎不绝。
小夭与清冉经过一家酒楼时，里边飘来阵阵饭菜香。清冉喉咙微动，摸着肚子道：“师傅，赶了半天路，肚子有些饿，不如先吃完午饭，再去小祝融府？”
小夭亦觉腹内空空：“确实有些饿了，走。”
二人入店落座，唤来小二点好菜后，大快朵颐起来。桌上摆了几道菜，有凉拌牛肉，柠檬香酥鸡，折耳根洋芋，藤椒水煮鱼片，蟹黄包，虾皮冬瓜汤，还有一壶菊花酒。
在宫内珍馐佳肴吃久了，偶尝民间小菜，反倒更能满足口腹之欲。二人将肚子吃得滚圆后，方才出了酒楼。
行至街边，一群人正围在街边的墙角下，很是热闹。小夭和清冉走近一看，原来是两个中年男子在玩博戏。只见其中的一个正兴高采烈地数着手里的海贝，另一个脸色阴沉，定是输钱的一方。
蓦地，一年轻男子的说话声响起，声音不大：“听说了吗？最近小祝融府不太平，晚上经常传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大家都说是闹鬼，连更夫都被吓得不敢靠近呢。”
另一男子道：“真的假的？小祝融可是灵力强大的神族，竟也有鬼怪敢去他家闹事？”
“你有所不知，小祝融常年驻守原轩辕国境内，听说最近赤水楚风亦远征在外，小祝融府内的能人都随军出征了，只剩一群普通的家仆和女眷。”
“看来传闻未必是空穴来风。”
“所以我们近期最好别靠近小祝融府，免得被恶鬼缠身。”
小夭闻言皱了皱眉，心想，难道这赤水老族长的病与这鬼怪传说有关？她只擅长治病，却不擅长捉鬼，看来，这一趟可能要无功而返了。
昭德街是一条横贯轵邑城东西的大道，城内权贵的府邸大多坐落于此，小祝融就建在昭德街居中的位置。
小夭与清冉来到一个朱红色大门的府邸前，抬头看见牌匾上书“小祝融府“四个大字，向向守卫禀明来意，守卫入内通报后将二人领入府内。
小祝融是原神农国权势鼎盛的重臣，因对一统大荒贡献卓越，德高望重，很受玱玹器重，被派去驻守原轩辕国。赤水老族长是小祝融的岳父，王后神农馨悦的外公，玱玹挚友赤水丰隆的爷爷。若小夭没有与丰隆悔婚，此刻也得称呼他一声爷爷。
穿过一个三进的院落，又走过一个回廊，侍者将二人引入一个园子。
天色微阴，园内亭台楼阁、雕栏水榭上燃着花灯，小桥流水上轻拢一层薄雾，绿柳、红枫、银杏、菊花点缀其间，好一派色彩纷呈的清幽雅致景象。
水榭前方平台的柳树下，一位白发老者正躺在藤制躺椅上休憩，正是赤水老族长，他脸上沟壑纵横，身形佝偻，仿佛一棵即将枯萎的老树，一双眼睛却神采奕奕。
小夭二人随于侍者身后，侍者过去恭敬地弯腰禀报：“老爷，陛下派来了他的贴身御医川柏大夫，为您诊治。”
侍女搀扶着赤水老族长从躺椅上坐起。
赤水老族长略微打量了小夭二人一瞬后，望着小夭笑道：“川神医，辛苦你一大早过来给我这把老骨头看病。”转头吩咐侍者给二人看座。
小夭恭敬回道：“老族长不必客气。陛下很关心您，说您对赤水一族及整个大荒贡献卓著，能为您诊治是莫大的福分。更何况我与丰隆也是故交。”她本不欲提起丰隆，此刻见了老族长竟未忍住，流露出几分真情来。
听闻是丰隆故人，赤水老族长倏地对小夭多了几分信任与亲近，他老泪纵横，又想起了英年早逝的孙子：“你是丰隆的朋友？好好好。”
“老族长且放宽心，丰隆的在天之灵定不希望看到您伤怀。您的病，我定会全力以赴。”小夭宽慰道。
赤水老族长默了一瞬，平复好心情后，面上又恢复睿智平和的神态：“听闻川神医专门为陛下治疾，不知见到陛下的机会多不多？”
他如此问，是为试探玱玹对眼前之人的信任程度。自卸任族长之职后，去除入宫赴除夕晚宴，他再无进宫面圣的机会，当前赤水楚风和小祝融不在，他身边并无能上达天听的心腹。
小夭回道：“陛下一日三餐都由我检验，每日晚上我会帮陛下请脉。一日至少能见一回。”
听到此处，赤水云天料定眼前之人是玱玹的心腹。
他屏退左右，独留小夭一人在园内，又下了个禁制，防止谈话外泄。
赤水云天低着嗓子道：“近来，不仅是我，还有其他官员家属得病。据我派出的暗探禀报，禺疆的妻子，还有赢季的儿子，姒婴的母亲，都患了与我相同之症，兴许他们比我年轻，未表现得这般严重。”
禺疆、赢季、姒婴皆为玱玹的重要将领。禺疆负责守卫轩辕山，赢季在北方边境统领三十万大军，姒仪则带兵驻扎在西南一带。
小夭一怔：“具体是何病症？”
“白天不发病，一旦到晚上便会发作。一开始只是类似梦游，但到了后期，便会狂性大发，开始自残和伤人。”说完，赤水云天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面竟布满青色勒痕和刀疤。
小夭心想，难怪轵邑城流传小祝融府闹鬼，那些喊叫声估计是赤水老族长晚上发出的。
“听着像是在古籍上看到过的一种失魂术。”小夭沉吟片刻后，蹙眉道。
“川神医，我知你深得陛下信任，所以想麻烦你将此消息传递给陛下。眼下东海战事吃紧，朝中重要将领家属患病，恐是敌国诡计。”赤水云天的眼神中流露着希冀与恳求。
小夭颔首：“请老族长放心，我会把你的话带给陛下。”她給老族长开了几副安神药，交予管家后，与清冉一道出了小祝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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