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今天在院子门口发呆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无为修炼法是怎么一回事。
周成发呆时无为修炼法自动运转,他现在能感知万物,也能感知自身元气的状态,他发呆时无我无他,人天合一,与万物同在,元气并不排斥他,也不会像游鱼惊鸟那样突然避开他,所以他将印记烙印在元气上才那么轻松,那么快速。
简而言之就是心的问题,他的心并无所求,别人所求的东西并非他所求的东西。他所求的不过是自在,而他自在的时候一般表现为虚静。他的心空空如也,因为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变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得道,他甚至连该往哪个方向前进都不知道,所以当他停下来之后,什么都不想的时候,他的心就是空空如也。
因为无为,所以心中空无虚静,所以契道,所以得道,说是得道,其实也无所得,他得到的是清净圆明,然而这正是大道。
他在迷迷糊糊中明白了这点,同时也明白了为何没有其他人像他这样,自然而然就学会了他的这个‘无为修炼法’,这本质上是心的问题,别人的心虚静不下来,所以无法得道。
明悟之后,他的‘无为修炼法’修炼速度又有了很大的提升,因为他明白了其中的原理,明白原理就可以针对性的调整,让‘无为修炼法’更加契合他的修行日常。
他甚至大胆地联通了第九层的小周天窍穴,让本已很快的修炼速度再上一层楼,经过一个下午的调整,他现在的修炼速度与之前相比就像飞机一样,变得飞快,而且持续时间比以前更加持久。
但他不太敢太沉浸在‘无为修炼法’当中,正如他不敢沉浸在融入周围万物之中一样,他发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不是他的状态不好,而是他的状态太好了,好到让他害怕,他发现自己的修行越来越顺利,对万事万物的了解也越来越明晰,对剑道的领悟也越来越深刻,但他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继续下去会变成什么样?
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这是周成的真实感觉,自从看过那本《太上忘情经》之后,他就感觉自己无时无刻都在增加对道的感悟,无论关于剑道的,还是关于元气的。但这些东西在他看来不像是自己领悟到的,而像是有人硬塞给自己的,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不断往他的身体里面塞东西,也不管他受不受得了。
他的身体好像出现了一个洞,那只大手塞给他一些东西,同时又拿走了他的一些东西,整个过程并不受他控制,他所谓的感悟更像是交易品,那只大手拿来的交易品。
现在还好,但周成很害怕,害怕有一天那只大手真的会拿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因为他隐隐感觉到了那只大手拿走的东西,那是他的情感、记忆,或者说是他的部分神魂。
虽然极其少量,但还是被他发现了,因为周成具备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和世界观,甚至可以说他是由另一个世界的世界观主导的异类,他非常重视另一个世界的记忆,虽然关于那部分的记忆很模糊,几乎无法回忆,但他知道还是有的。
正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知识、记忆,他才是他,周成才是现在的周成。若是没有另一个世界的记忆,那他的很多选择都会跟这个世界的人一样,甚至他很可能已经死在了玄清宗,不,更有可能是作为一个杂役弟子,为玄清宗奉献一生。
同样,没有炸药、手雷,他也无法活着逃离雍州,也无法抢到青霜剑,所以他很重视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因为那是他整个人的世界观的基础。
但,也许是感知增强的原因,也许是突破极限的原因,他冥冥中感应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他不断寻找,不断寻找,直到今天他进入到了与万物为一的状态,他突然间明悟了自己失去的到底是什么,是另一个世界的知识、记忆和情感。
可能因为量很少,所以暂时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但周成知道,只要它不受自己控制,那失控是早晚的事。
他不想失去自己的记忆、情感,这是他立足这个世界的根本。若是没了记忆、情感,那他是谁?他想要做什么?他会变成什么样?
周成不敢去细想那样的未来,因为他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变成一个只剩下周成躯壳的怪物,没了自己,剩下的东西跟披了件人皮的怪物有何区别?
周成突然明白了朱天赐拒绝那些大宗门招揽的原因。朱天赐肯定也看过《太上忘情经》,难怪他的天赋如此惊人!难怪他能以元婴期修为战胜真人境修士!难怪他要拒绝长生!他不是天才,他是个假货,他的天赋都是那只大手给他的,他是个骗子,他…
周成突然想到一点,朱天赐好像活了很久都没出现问题,周成记得朱天赐好像是活到了七八十岁,他刚想用这个安慰自己,却发现做不到,他现在的头脑还很清晰,无法做到自己欺骗自己。
记忆、情感是很微妙的东西,你根本不知道那些是主要的,哪些是次要的。是,没错,朱天赐是活了七八十年都没出大问题,但周成怎么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出问题。
而且被拿走哪些东西根本不受周成控制,万一他就这么倒霉,没几天就被拿走了最为重要的记忆、情感,那他该怎么办?
欺骗解决不了问题,他只能面对现实,而只有勇于面对现实,才有可能解决问题。
他没有去找黄之衍,也没打算告诉清儿她们。他确实出现了问题,但这不是身体的问题,而是神魂和道经的问题,只能找道经解决。但他关于道经的知识有限,只能寻求有这方面知识的人来帮助他,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那些大宗门比较靠谱。
虽然不太想,但他已经决定加入大宗门,重新做狗了,没办法,不解决这个问题,他没有未来可言。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觉得清儿无关紧要,一剑把她砍了。
但不急,他还有一些时间,先陪陪清儿,陪她在这里治疗,等她将体内毒清理干净,他再寻求去加入那些宗门也不迟。
周成也想过办法,最简单的就是‘无为修炼法’,这是最为接近那只大手的修炼方法。甚至如果忽略效果、作用,这两者最大的区别可以说是一个可控,一个不可控。
当然,想是这么想,但周成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办法能从‘无为修炼法’中提取出解决办法来,‘无为修炼法’的状态太过玄乎,说难听点就跟发呆差不多,他本人根本无法调动多余的念头来思考,他一思考就会退出‘无为修炼法’的状态。
不过作为参考,他以后可以重点观察‘无为修炼法’,看有没有办法在领悟点什么。
周成有一颗宽大的心,否则也无法领悟‘无为修炼法’,《太上忘情经》带来的问题既然短时间无法解决,那他就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他开始做起其他事情。
他感知一下屋子里面两人的状态,知道传授功法并未结束,于是他自己拿出食物开始做饭,他喜欢热食,干粮虽然填饱肚子,但无法满足他对美食的需求。
既然已经知道最坏的结局,那么现在就没有必要委屈自己。在知道以后可能会失去自我后,他更加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毕竟世界如此美妙,不珍惜享受实在太过浪费了!
周成到底是杂役弟子出身,虽然没做过几次饭,但好歹有经验,半个时辰后竟然真的让他弄出一桌饭菜,他自己尝了尝,感觉很不错,好吃。
他给清儿留出一份,剩下的他自己全部吃光了。
“嗝!”他打了个饱嗝,他感觉他好像忘了什么东西,重要的东西,但是就是想不起来了。
……
直到八天后,雪松带着岳思和小葵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把岳思他们给忘了。
四人重新见面,清儿和小葵两人抱住又蹦又跳,开心的像两个小女孩似得。
雪松见状很快退走了,周成便问了一下岳思他们来这里的情况。
岳思据实回答,周成策马离开后,他们尝试跟随周成一起离开。可很快,岳思他们发现他们做不到,驿站的驿马都被转移走了,没有替换的驿马,他们根本追不上周成的速度。
他们只能改变方法,远离来城镇,走起小路,偶尔去城里打探一下情报。在得知周成投江自尽的消息后,岳思他们越发心急,昼伏夜行,花费三天时间越过国境。来到虞国,到虞国后,岳思他们一开始走的是陆路,后来才知道走水路更快,便换成了走水路,虞国这边没人抓捕他们,所以他们一路还算顺利。
岳思没提有人见他和小葵年轻想要欺负他们的事,在他看来,周成是圣人,说这些只能是污了周成的耳朵,而且也没什么好说的,左右不过是那些人被他收拾了一顿。
周成又问了一下炎国的情报,岳思知道周成想知道盱眙县的情报,尤其是宋兴国的相关信息。
岳思也很关注盱眙县的信息,毕竟若是宋兴国暴露了他们的行踪,他们可能会面临被朱家和散修追捕的局面,于是他特意在离开前去修真坊市买了一份关于周成和盱眙县的情报。
根据那份情报显示,宋兴国就在官兵围城的那一天死了,死前未透露出任何情报,岳思有些意外,但很感动,这样的忠义之士不多,尤其是他知道了宋兴国在死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更是感动的落泪。
孙庆阳跟盱眙县县令彻底闹翻了,他暗中收集证据,把盱眙县县令、宁家家主和附近的守军将领全都告了,事情闹到了炎国的皇帝面前,炎国皇帝震怒,把盱眙县县令、宁家家主和入城的将领全都处死,他们背后的萧刺史也锒铛入狱,岳思走前他还在被审问,估计也难逃一死。
说起来也是多亏了这件事,炎国皇帝才没有太过追究周成抢夺驿马、闯关而逃的事,当然,这也与建威将军田畯和缉妖司的地魁上人联名上书有关,他们两个都说周成投水自尽了,那就是投水自尽。
真要深究下去,那位炎国皇帝可能就得损失一位爱将和一位实力强大的缉妖师。
缉妖师虽然不过问政事,但不能没有,尤其是实力强劲的缉妖师,要不然对方国家突然来一个斩首行动,那己方皇帝不死都得脱层皮。
徐州牧郭正杰也被惩罚了,不过事发突然,他也确实尽职尽责了,所以炎国皇帝只是罚没了他的半年俸禄,算是小惩大诫了。
周成这件抢夺驿马的事件发生之后,各国对驿站、驿马的重视都有所加强,托周成的福,很多驿站人员终于领到足额的俸禄了。
周成倒是不关心这些东西,不过他听闻宋兴国宁死不屈,从未透露他的半分信息后还是有些感慨,觉得好人还是可以做的。
当然,做好人要做好相应的觉悟,毕竟有些时候做好人的代价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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