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主子啊……”
丁巧坐了起来,眼睛里亮晶晶的。
“我家主子小时候其实是个特别顽皮的公子。
萧老将军特意给他的请的教书先生,他给气跑了八个。
最后没办法,萧老将军只好自己教导。
小主子对书上那些东西不感兴趣,最喜欢舞刀弄枪,萧老将军便教他各式武功。
那个时候,我们三个明明是一起学的,可是小主子总是比我和张千学的快。
后来萧老将军干脆先将招式交给他一个人,再由他来教会我们,小主子教的认真,经常拉着我们两个练到半夜……”
丁巧越说越投入,仿佛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时光。
马车外的张千也将丁巧的话全都听在了耳中,看着天上的月亮,也开始怀念小时候的生活。
“那他小时候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
叶欣染根据丁巧的描述判断。
这跟她见到的萧淮安好像完全不一样。
“是有些嚣张,而且胆子非常大。”
丁巧道。
“那个时候大家都评价说萧家大公子温文尔雅,二公子放荡不羁,可萧家的老管家说,二公子的性子才是和萧将军最像的。
大公子的做派过于沉稳了些。”
“那萧淮安一直都没有好好读书吗?”
叶欣染又问。
她曾经一度觉得萧淮安身上的书生气挺重的,怎么也没想到,他小时候竟然是个不爱读书的人。
“怎么会?主人他后来书也读的挺好的。”
“后来转性了?”叶欣染好奇。
“具体因为什么我也有些忘记了。”丁巧喃喃的开始回忆。
“怎么会忘呢?”
马车外突然有人接话。
张千的声音响了起来。
“主子是一次参加围剿的时候反被那些蛮人给包围了,要不是萧老将军及时赶到,他差点就要被俘虏了。
从那天之后,主子闷声不响的一个人开始研究兵书,萧老将军后来请了范先生给他做先生。
范先生还夸主子聪颖好学呢!”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丁巧道。
“那次是真的很危险!”
两人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闸口,
过去的往事被他们一件一件的记起。
有好的,有坏的,慢慢关于萧淮安的过去一点一点的在叶欣染的脑中具象起来。
他不喜欢墨守成规,练出来的兵却是实力最强的。
16岁,他就带着十几个人摸到了 部落的营地,活捉了对方两员大将。
“他们的驻地没有人看守吗?”
叶欣染意外。
“怎么没人看守!当初他们看守的特别严,将军试了两次都没突破。”
张千说起来,语气有些得意。
“只不过主子走了一条常人都想不到的路,才能出奇制胜。”
“什么路?”
“是他们排污的沟渠。”张千十分感慨。
“主子平常最是讲究,吃的用的都有些挑剔,可那天他直接跳进了满是蛆虫的臭水沟,连眉头都没眨一下。
看见他这样,别人哪里还敢叫苦,沿着排污的沟渠一直走了两里地,一直摸到他们的主帐外面,直接将大将给绑了起来。
那一仗不费吹灰之力就捣毁了他们的一个据点,大家都说主子将来一定是个大将军。”
“后来呢?他做将军了吗?”
有些事情叶欣染一直都没有问。
问了两人也不会说。
可如今即将再次相会,好像所有的禁制都被打破,叶欣染想一直问下去,丁巧和张千也开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有。”
两人的情绪明显低了下去。
“那个时候,很多人都说大公子性格稳重,更适合做领头人,所以老将军的部下,大部分都支持大公子。
不过有一些并不同意。
他们觉得大公子过于书生气,打仗的时候容易优柔寡断,失了先机,还是二公子更适合做领头人。
当时两种声音吵的还挺厉害的。
主子后来好像是故意要避嫌,便开始经常不待在军营内。
不打仗的时候,他既不练兵,也不参与政事。不是出去打猎,就是出去喝酒。
很快有一些人有了怨言,说二公子游手好闲,丢了将军的脸面。”
叶欣染想不到萧淮安还有那样的过去,问道:
“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并不是受了刺激。”张千语气沉重,“二公子只是不想萧家军内部发生分歧,所以他主动退了一步,化解这场内斗。”
“那后来将军府出事……”
不管前面怎样,话题到底还是进行到了这一步。
叶欣染知道萧家被灭了门,对其中的内情却知之甚少。
张千和丁巧对视了一眼,全都低下头去。
仿佛谁都不愿意提起那段悲伤的过往。
“既然你们不想说,那就算了……”
叶欣染道。
“其实说说也没什么。我们说了主子尽管听着,”丁巧道,“只是尽量不在主人面前提起就好。”
说完,她慢慢回忆,想起了那段让人心碎的往事。
“主人十九岁的时候,皇上突然下旨,让萧将军回京复命,那个时候,萧将军在北疆威望大涨,那些蛮族部落听到萧将军的名号,根本不敢轻易来犯。
皇帝突然下旨让萧将军回京,大家都吃了一惊。”
丁巧故意压低了声音,避免让外面的人听到。
不过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叶欣染立刻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
“皇帝是对萧家起疑心了?”
丁巧点头。
“萧将军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那个时候北疆的羌由部落十分猖獗,萧将军一走,北疆的战事就会受到影响。
可如果萧将军若是不回去,那就是抗旨不遵。”
丁巧说到这里,仿佛又陷入当年大家那种愤恨、犹豫的情绪之中。
“后来呢?”
叶欣染听的紧张起来,即便是现在将这个问题提出来,她也想不到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
“后来主子主动找到萧将军,说是愿意替父进京。”
“他?皇帝会同意吗?”
“皇帝想召回的是萧将军,回来一个萧家儿子他自然不会同意。
不过此举却是摆明了态度:萧将军并非抗旨不遵,只是前线吃紧,这个时候实在不宜离开。
主子进京,相当于是押给皇帝的质子,是给皇帝的第一个定心丸。”
“萧老将军同意了?”
叶欣染问,不过自己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同意了!”
丁巧点头。
“当时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皇上下了旨,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正像主人说的那样,最合适的人,只能是他。
于是我家主子收拾行囊独自进京,身边就只带了我和张千两人。”
张千在车外虽然没有出声,但一直听着两人的谈话。
想到当时的情景,张千的眼角有些湿润。
主人从小精研兵法,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排兵布阵,可惜萧家军内部有人不想让他继承父业,如今进了京城,这辈子恐怕都与战场无缘了。
但萧淮安没有半句抱怨。
进京后,皇帝责难的话语他都一一回应过去。
本来,他还想借着这次进京帮父兄说上几句好话,只可惜,皇帝根本没有给他进言的机会。
进京三日后,皇帝说他从边塞过来,一定擅长养马,直接将他安排到了郊外的马场,做了马盐官。
堂堂将军的儿子,十六岁就能带兵直捣敌人巢穴的骁勇之士,如今只能与马匹为伍,当时朝廷有很多人在当面或者背地里嘲笑他。
张千当时很为主人不值,甚至偷偷想过,北疆距离京城这么远,不如萧将军直接在北疆称王,也免的受朝廷的这个窝囊气。
不过萧淮安自己倒没觉得怎么样。
做马盐官本来是皇帝羞辱他的手段,可他真的就认认真真的养起马来了。
甚至因为马的饲料短少的问题,与户部的官员吵了起来,弄的沸沸扬扬。
思绪渐渐回笼,张千听见丁巧和正在和叶欣染轻声说着他们当年养马的那些事。
“我家主人其实很会养马,当年他在北疆有一匹坐骑叫长风,即使他自己从小喂到大的。
在京城的这两年,经过主人手调教出来的马各个都出类拔萃,很受那些皇家贵族的欢迎。
也因为这个关系,主人在京中的待遇才稍微好了一点。
当时,我们都以为日子有盼头了,没准皇帝哪天一高兴,就能放我们回去了。
谁知道,后来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欣染追问。
丁巧答,“当年我们在京城,虽然十分想念北疆的亲人,却很少给那边写信,
因为怕被人中途拦截,从中挑出什么毛病,
所以,那两年,我们对北疆的事情知之甚少。
唯一一次得到消息,就是老将军派了几个手下,过来暗中保护主人,他们说北疆那边战局稳定,羌由部落的首领已经被逼近了草原深处,只要再有几个月时间,就能将他们一举歼灭。”
就在他们来京城后不久,突然就曝出羌由部落与太子勾结的消息。
他们从太子府中搜到了太子与羌由部落往来的书信。
信中写明,羌由部落假装败北,退回草原深处,让萧家军借此立功,从而得到皇帝的信任。
萧家军回京领赏之时,就趁机谋反,拥护太子继位。
此事成功后,太子要割城十五座,作为羌由部落的交换条件。
“只是一封书信,皇帝就信了?”
叶欣染想到了之前在皇宫中,皇帝对三皇子勾结外敌一事的态度。
“皇帝一开始没信。而且太子力证自己的清白,皇帝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的。”
“那为什么后来又信了!”
“因为来京的那几个将军的部下!”
丁巧叹了口气。
叶欣染一瞬间就明白了。
她刚才听到这里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
老将军若是真的担心儿子,为什么会在两年之后才派人来京保护他?
而且出事的时间这么巧,就在他们来京城之后,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在给你做靶子吗!
“他们并不是老将军派来的,实际上,他们早就被别人收买了是不是!”叶欣染说出自己的猜测。
“是!”
丁巧眼中闪着恨意,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几个人曾经在军中立过战功,主人对他们几个都很熟悉,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怀疑他们。
不过后来主人也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可是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刑部从太子的家中翻出了物证,这几个回京的人全部被刑部抓回大牢。
严刑拷打之下,他们供出太子伙同萧将军,一直都在与羌由部落暗中勾结,北疆那边捷报频频,其实都是假象,是羌由部落自己退出的战场!”
“主人听到这种说法的时候气的快要吐血。
他在北疆战场上无数次与敌人浴血奋战,到了这些人嘴里,就成了是与羌由部落合伙演戏,他们简直是把萧家军的颜面踏在脚下狠狠的踩!”
“那他……”叶欣染几乎不忍心问下去。
面对这种情况,萧淮安一定是又气急又无力。
“主子后来去刑部大牢杀了他们。”
丁巧说道。
“他……”
叶欣染实在没想到萧淮安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
他不想像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
“杀完人后,主子就去皇宫认罪。他在宫外跪了整整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他求皇帝派人去北疆查验真实的情况,不要听信片面之言。”
“皇帝怎么处置的?”
“皇上说他扰乱法纪,杖责五十,押入刑部大牢等待处置。”
“那是有人替他求情了吧。”叶欣染喃喃道。
否则,以他去刑部杀人这一项,皇帝就可以直接砍他的脑袋了。
“是的,当时除了瑞王,还有别人一起为他求了情,说主子不过是一时冲动。请皇上明察萧家军勾结外敌之事。”
“那后来怎么会……”
叶欣染继续追问。
听丁巧的意思,皇帝也不是一开始就要处置萧家的。
甚至萧淮安冲动之下杀了人,皇帝也只是打了板子,将人送入了大牢。
显然,并没有要一网打尽的意思。
“那是因为……”
“咳咳……”
丁巧正要继续往下说,外面的张千突然咳嗽了两声。
“赵副将,你怎么来了!”
张千和外面的人说着话。
赵云压低声音问道:“陆姑娘还适应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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