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九回到月上霜躯体中。
但因为离体三日之久,她虽进入,但神魂越发完善的她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从勉强适应到操控自如,至少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
这个过程在此刻堪称漫长。
地底安静如斯,与地面上的地狱景象浑然不同,烛九皱紧眉,神色冷沉,却无能为力。
星君愤怒道:“我都看见了,他们连生出灵智的妖也没放过!这哪里是寻找木材,分明是屠杀!”
“不仅如此,妖皇殿青渠那个装的要死的妖竟然也参与在内,简直不敢想这大荒平日里得乱成什么德行。”
相比起动物系,植物系要生出智慧往往更难。
风梧林的位置在大荒最东面,时刻抵御着从裂沙地吹向大荒的狂风,生存环境堪称恶劣。
对风梧妖来说,每一个新生妖都珍贵无比,被族人格外照顾。
但现在转眼间便死了几十只。
且,还在继续。
……
沧孑用平生极速到达妖皇殿。
妖皇殿所处位置极为巧妙惊艳,它像一个庞然仙阙宫宇,在万丈渊涧上方半空中。
雾气缭绕,霞光璀璨,不似凡尘景象。
住在那儿的妖皇一族,高高在上俯瞰整个大荒。
仿佛下方是妖,上方是仙的巨大差距。
沧孑无心欣赏这景象,看一眼深不见底的山崖,闭了闭眼,压下心悸。
他抬脚向空中走去,这一步看着仿佛在跳崖,但却并未踩空,一道波纹横空出现。
沧孑在透明的阶梯上快速攀爬,向那遥不可及的地方一步步接近。
自妖皇殿门口向下看,宛如一只弱小的蝼蚁误入仙境,不会飞翔,粗鄙地步行。
与凡人勇闯仙宫也相差无几了。
什么修为什么身份啊,御器不会,灵器没有,修为不够,竟然也敢来妖皇殿贻笑大方?
看守天门的一列凤鸾天门军笑到捧腹。
“哈哈哈,我就知道这么没用却还敢往妖皇殿爬的又是这小子!”
“别这么说,能攀上九千阶梯,好歹说明这小子……不是个残废哈哈哈!”
“乐子罢了,好歹能解解闷,真可怜,难道以为咱们真的会放他进去?”
所谓两手空空的通传、静等,也不过是体面的拒绝,会认真执行这套流程的,多半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人物。
天门军们看门多年,实力不咋,但已然火眼金睛,来者什么身份,进不进得去,一眼便知。
四只妖边笑边肆意讨论,不时神色阴邪地低头耳语几句,只有最左侧缺了一只耳朵的凤鸾妖站在一边未曾参与。
此时沧孑终于爬了上来。
一妖惊讶:“我道今日怎这么快,原来是筑基了!厉害厉害。”
看似夸赞,实则眼中的轻蔑都要溢出来了——虽然他们也才筑基。
沧孑习惯了这些言语和轻视,脸上温润笑意不减,只是眼中冰寒,他先道:“风梧族沧孑,求见妖皇冕上,劳烦通传。”
他不敢说楚弋,因为这会引起这些人警觉。
“大胆,堂堂妖皇,大荒之主,岂是你一区区小妖说见就见的!还不快滚!”呵斥的是独耳凤鸾妖,他在众人拿沧孑取笑玩乐前开口。
“别怪我没提醒你,明日可是大荒的大日子,妖皇殿贵客如云,你若再敢像往常一样胡闹,可就不是一顿皮肉之苦的事了!”
“小心那条不值钱的贱命交代在这!”
独耳凤鸾妖说的凶狠,实则是提醒沧孑勿要找死,赶紧回去。
这也是唯一一个每次都不曾真正动手欺辱他的人。
沧孑心如明镜,自然清楚,但像从前一样,他也注定不可能听从告诫。
“哎,别啊,沧孑老弟与咱们也算熟识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说话哪能这么绝情呢。”一个眼角生痦的天门军伸手阻止道。
他吊儿郎当勾住沧孑肩膀,“妖皇事务繁忙,怕是不得空啊,这样,我先帮你通报,你先回去等等,等冕上空闲时,自然会见你。”
最左面妖佯装苦恼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沧孑老弟看着还有什么事要说呢。”
痦子天门军皱了皱眉为难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沧孑内心疑惑,这是整的哪一出?从前不是直接开打?
但难免升起希望,眼中亮起细碎的光芒。
谦谦君子,一退三步,躬身深揖,“还请明示,沧孑必定感激不尽!”
三天门军对视一眼,无声狞笑。
痦子妖上前,挑起他线条分明的下巴,隐晦摩挲几下,叹息摇头道:“你可知,哥几个夜夜守着这天门,内心孤苦的很。”
沧孑常年混迹楚倌,岂会不知这含义,他面色一变。
痦子军终于忍不住淫笑道:“你若是现在脱光衣裳,跪在哥几个面前,求我等垂怜,办法……也就有了。”
沧孑脸上笑意早已消失,宛若深渊之冰,寒意森森。
但仍旧俊美异常。
恍惚间,他竟认不出这是否是在光明正大的天门之前。
痦子军见状,阴沉与恶意一闪而过,他扬手,一巴掌甩在沧孑右脸。
力气很大,但沧孑站稳了,只是脸被打偏。
痦子军再次抓住他的下巴,摩挲他淡红的唇瓣,眯眼冷笑:“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看我!”
“想救你的族人就照办,区区羞辱而已,到底是尊严重要,还是族人的命重要?”
痦子军很爽快,那种欺凌弱小的感觉,看美丽的猎物被自己一步步逼入绝境的快感,简直令他兴奋到战栗。
其他两人亦大声附和,只有独耳妖深深皱眉,满是不赞同:“这里是天门,如此行事实在不雅,若是被瞧见,于妖皇殿尊严有损。”
左面妖推了推他,“这大半夜的你见过谁来啊,就是有人来也多走镇门,谁像他一脚一脚爬上来走天门!”
“之前你不合群就算了,今天你要是敢坏我们兴致,别怪咱们不客气,哼。”
独耳军攥了攥拳,想起自己家中境况,终究是闭口不语,只能怜悯地看了眼沧孑。
碍事的少了,三人更猖狂,一番泄愤的拳打脚踢,将沧孑按跪在门前,催促沧孑做出选择。
后者却忽然对三人笑了笑。
早知道的,不会这么走运。
艳红的巴掌印印在瓷白温雅的面庞,一缕凌乱墨发抿在唇边,如水墨画的眉眼绽出一丝危险的靡丽。
形如在乌烟瘴气的酒馆,看见被欺负、被灌酒到脸红的皎皎君子。
痦子军三人看的满目惊艳,怔在原地。
这可怜的君子说了三句话,用了灵力和扩音术法,因而超大声。
“大荒风梧族少族长沧孑,于妖皇殿天门,请见无上绝崖真传楚弋。”
“风梧有惨事,乾坤未见,苍天无眼,妖皇殿纵恶逞凶!”
“若世间再无道理,无上绝崖受九幽供养,亦不配无上!”
狠绝悲怆的声音震荡在偌大的、如斯高贵的妖皇殿——
像恢弘的丧钟在为谁而鸣。
所有听见这道声音的妖或人都愣住了。
这里是哪儿?是冷酷森严,掌控妖族的大荒权力中心,妖皇殿啊!
谁从边上走过不得凝神屏息,生怕呼吸声惊扰到一片优美的云彩。
天门军四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这个含着温润的笑,却神色癫狂的少年。
那双眼,在至暗的深渊徘徊,在光明的顶端灼烧,飞蛾扑火纵身一跃。
痦子军像被岩浆烫到,猛然松开手倒退三步,眼现惊惧,对疯子的惊惧。
刹那间,无数灵识自内外探出,凝固在沧孑身上。
其中几道气息甚至一出现就抱着森冷杀意,它们降临时,沧孑瞬间喷出一大口血,踉跄趴在地上。
“五体投地”,像最微不足道的蝼蚁,爬都爬不起来。
在被碾压成肉泥的瞬间,有一人出现,那些气息便如遇见天敌,触电似的全数收回。
沧孑看见一双云纹游弋、处处精致的玄黑靴履。
他漫不经心地走近,透着赏景看花的闲情雅致,驻足在沧孑面前。
真是高贵的一双脚。
那只脚抬起,踩在沧孑肩上,迫使对方抬头看向他。
沧孑看见楚弋那张凉薄冷漠的脸,以及陆续出现的妖皇等人。
她们嘴巴张合,在冷厉恼怒地叱责他。
但往常见一面都好难的人啊,此刻却未曾越过楚弋一步,也未曾越过他做出决定。
好生有趣,这就是权势么。
沧孑又忍不住笑了。
楚弋扫了他两眼,眼中划过一缕意外,他嗤笑一声,“是你啊。”
“世间人、事果真奇妙非常,筑基期一个个都这么嚣张。”
但也没多提,不顾周围劝阻,只继续道:“口气很大嘛,敢编排绝崖,行,给你个说话的机会。”
“说不出我满意的,你便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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