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九觉得假如自己变成超级巨人俯瞰整个天魔宗,应该会有一种打地鼠的快乐。
因为每个人都住在山上开凿的洞窟里。
据说在他们山体间也有通道,但烛九懒得七拐八弯地走,直接飘了过去。
不出意外,天魔宗主来了也是打地洞,不过是豪华高奢典藏款。
宗主峰是整个宗门魔气最丰盈的山峰。
远而望之,青峰暮霭云出岫;迫而察之……还没进去。
烛九大体看了两眼,搓搓手,轻松穿过结界。
然后,嗯……
宗主峰适合种魔植是不错,但谁家宗主把整座宗主峰都开垦来种草药的。
迫而察之,从烛九脚下开始,一茬茬魔草魔药错落有致地长在地垄中,同一块田中魔植的高度差绝不会超过一指。
那种感觉就像……吃面时把面条夹出来摆放整齐再吃掉。
谁家好人这么种田?
星君看向一处震惊道:“她不仅种田,她还畜牧!”
烛九一看还真是,山的另一半全是妖兽,不同种类分开圈养在不同环境的田字格中,一个圈里绝不会有两种妖兽。
非常整齐规整。
最关键的是一个个都长得特别胖,连纤细的蛇类妖兽都比外边的胖两圈。
可能是缺少运动,一个个吃了睡睡了吃,醒了就跟隔壁圈里的天敌聊聊天。
霜北虎都养成突厥猪了。
真是好一番胜景啊。
星君掰着手指总结说:“现在已经知道楼夜雨有以下几个特点,一好人夫,二好种田,三好养猪。”
“真是个奇怪的宗主。”
烛九深以为然地点头。
不过这些平日里应该都是宗门弟子在打理。
烛九往洞窟的方向飘去,穿过守护阵法。
洞窟内部宽敞典雅,设施简单整洁,偏冷清,没有多少人情味,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有很多书架和书。
秘籍功法之类的摆放都很随意,搁置在最里面,看起来不常翻阅,反而是一些阅读性书籍放在最外面。
很杂,有人物志、地理志、养猪杂谈、种地杂谈……
令人意外的是,其中翻阅最多的,是关于无极灵祖的书。
星君道:“楼夜雨还是你的忠实读者呢。”
嗯……第三视角看别人看自己的书还是很奇妙。
但现在问题不是这个。
若是一个地方长久无人居住,它的气味、尘埃、生气这些细节都会反映出来。
即便是修真界,烛九还是能根据凝滞的灵力流动判断出这里应该很久没人来过了。
起码超过三年。
可月上弦明明说过半个多月前楼夜雨救他回宗门的事。
她竟然没回宗主峰?
烛九怀揣疑惑将宗主峰各处全都检查了一遍方才离开。
路上沉思时又遇见了大半夜不睡觉还不修炼的gai溜子引路魔修。
她鬼鬼祟祟在宗主峰外面向里张望,不知道在看什么。
烛九心中生疑,飘到她身后。
乌漆嘛黑的夜里,全神贯注的引路魔修感到肩上蓦然一沉,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
手的主人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为~什~么~看~我?”
引路魔修全身僵硬,盛满恐惧的瞳孔收缩成一个点,身上的魔气像无情的男人,怎么勾动也没反应。
尖叫差点破嗓而出,那人又阴冷道:“敢叫一声就拔了你的舌头做鸭舌。”
“……”妈呀好冷酷好无情!跟传闻中的宗主一模一样!
引路魔修花容失色,再没反抗之心。
“您是宗宗宗主大人?”
“哼。”烛九冷哼一声,像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难不成是宗主小人?”
“……”引路魔修眨了下眼,噎住了,觉得宗主思路很清奇,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在宗主峰外鬼鬼祟祟做什么?想偷本尊山上的猪?”
“……没没没有啊宗主!”引路魔修感受到身后流转的淡淡杀气,欲哭无泪、后悔莫及。
“我就是路过,宗门外那些不知死活的大嘴巴子私下里说您已经二十年没在公开场合露面,可能是失踪了,我一时好奇,今天经过的时候才忍不住停下看看!绝没有偷猪的心思!”
烛九心中一动,手掌不自禁收紧。
引路魔修吓得膝盖一软,若非身体被控制,现在已经铁骨铮铮地用额头亲吻烛九脚尖,绝不受这窝囊气。
她赶紧描补。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其实我是听着您的故事长大的,您一直是我心中的榜样。”
“虽然我坚信伟大的宗主您一定万古长存,但那些可恶的人一直乱说,难免让我心中忧虑,担心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再说,宗主峰防护阵法非得允许不得入内,我这点实力,如何进得去?”
烛九沉默了一下。
夜风萧瑟,引路魔修的心情也萧瑟。
气氛一片凝重,她听烛九冷声道:“未必不是其他人想偷猪,让你来踩点当卧底。”
引路魔修:“……”
怎么还是偷猪的事,您那破猪是镶金喝仙露长大的吗,需要他们这么耗费心力劳师动众。
以前听说宗主喜欢种田养猪她还不信,现在她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抱歉。
引路魔修内心正凌乱,又听烛九冷笑:“怎么,我的猪不配?”
“不不不,您的猪是绝世小香猪,天上有地下无,纵然是站在我面前,我也是惶恐不敢直面圣颜的!”
语气诚恳,毫无包袱。
烛九叹为观止,她发现魔修与灵修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了。
魔修一出生就把脸送给了灵修。
一个不要脸,一个死要脸。
简单调戏一下引路魔修缓解气氛后,烛九语气缓了缓开始问正事。
“为何说我失踪了?”
引路魔修感觉烛九没有想杀她的意思,松了口气,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今天才跟她交心聊天的几人出卖的彻底。
“那些胆大包天阴谋论的人说您这二十年一直消失,时不时出现还都是少数人口中述说的。”
“比如大半个月前空降首席的事,这么重要的事只有口信,连典礼都没办,令众人都觉的他不受重视。”
“还有今天绝崖和占星圣地的核心长老都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您却不在,那些无所事事的闲人便编排您了。”
引路魔修还把那些脑洞大开的人都有谁一一说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她虽然这么说了,其实本人是不信这个邪门谣言的。
一则是天魔宗主一直都潜心修炼,,本就深居简出,很少出现。
二则宗主人虽不在,指令却一直在传达,说她失踪,这不扯么?
当闻朝夕和其他长老都是傻的啊?
引路魔修对那些人博眼球的话嗤之以鼻,只是经过宗主峰时恰好想起这事,心中莫名,忍不住停下来看了看。
结果就被“宗主”逮到了。
……
或许说出楼夜雨失踪的人心中也清楚自己只是在造谣,但刚从楼夜雨洞窟中出来的烛九却觉得这个造谣的人简直是天才。
完美解释了洞窟中的异状。
那么……楼夜雨失踪了?
可她曾经带着月上弦出现在宗门长老面前,认其为亲传弟子,还教导过月上弦两次。
烛九不得不暂且放下失踪这个揣测。
但有个念头很迫切,她需要亲自见一面楼夜雨。
烛九自从到了九曲朔州就触及各种杂乱信息和线索,每个追根溯源都是楼夜雨,可真人却迟迟未见。
这一定是非常关键的地方。
机会就在其他三个大势力齐聚时,事关魔渊开启之事,楼夜雨这个天魔宗主若是不来,那问题就大了。
或者也可以试探试探闻朝夕这个与她关系亲近的人。
烛九脑中分析着之后的努力和调查方向,看了眼微微泛白的天色,放弃了继续在天魔宗游荡观察的打算。
她飘回敬月峰月台,月上弦跟个霜华凝结的俊美神仙似的正在闭目修炼。
好看的人果然赏心悦目,烛九阴霾烦乱的心情都好了一点点。
烛九回到月上霜身体中,但没睁眼,有点累,躺平装死一下。
还没装一会,她又又又听见那阵熟悉的难听琴声。
烛九:“……”
生气地一骨碌爬起来,“你又想谋杀我?”
月上弦抚琴的手顿住了。
“究竟是谁推荐你去学琴的,你告诉我,我杀人不见血。”
月上弦不咸不淡地瞧了眼她,像冰点砸在烛九身上。
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月上弦认真解释说:“霜说同我说话就像对牛弹琴,为了避免这种评价,我便学了弹琴。”
烛九一头雾水,“这跟弹琴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应该增强语言表达和理解能力。”
月上弦轻轻摇了下头道:“不,这样听我弹琴的人就变成牛,我就不是了。”
变成牛的烛九、星君:“……”
两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假笑。
月上弦这傻子真他喵是个理解超前、冠绝古今的绝世天才。
“调查的如何?”月上弦忽然问。
“不如何,你师尊没有嫌疑。”烛九垂睫敛去眼中异样,声音轻松地说。
“你说得对,肯定是邪修捣鬼。”
案件越发深入,对楼夜雨的怀疑逐渐加深,烛九不能再跟月上弦分享调查结果,也不能再向他展露自己对楼夜雨的质疑。
她不会忘记,自己是要给容器背锅的啊。
月上弦不知烛九想法,闻言紧绷的面色缓了缓,眼中的凝重也随之消融。
没有人比他更期待这个消息了。
“那就等半个月后的排位战,揪出凶手。”月上弦眼中冷光湛湛。
“还有件事。”他转而道:“这次排位战你可以用现在的身份参加,不必遮掩。”
“基于开启魔渊这一提案,为了测试契约魔在危机战场上的表现,以及加深灵修对契约魔的了解和认可,这次排位战不仅限于本地魔修参与,还有其他地方的灵修。”
“但实力仅限于大乘期以下,奖励内容也随之更改。”
月上弦生硬复述这段十分官方的话,然后告诉烛九:“这是昨夜几大势力在商讨过后最后同意的事。”
烛九一怔,脑中急转。
这就意味着此次排位战的意义已经完全变味,从内部单纯的排位战衍变成灵、魔修双方的较量!
归根结底,还是想正式试试契约魔和魔修的结合到底有几成增益,值得九幽界冒险开启魔渊封印。
魔修胜,则提案成真,败,便只能认清现实,不再妄想开启封印。
实力限制应该是用来照顾契约魔有限的等级。
烛九猜测,决策层应当有一半人反对这件事,另一半人支持,经过一晚上撕扯后发现还是得用修真界的拳头征服对方,于是便在排位战上做了文章。
视察这种东西大部分时其实都是表面功夫,过与不过,行与不行,上头往往心里有数。
所以最后还是要打架啊。
烛九将那些人一晚上的争执猜的七七八八。
她先问了一件事:“这事谁提出的?”
“僵持不下时,我师尊传讯提议的。”
很好,又是楼夜雨。
她从头到尾就像一个巨大的推手,一点一点将事情推向一个争议很大却令人觉得有利可图,有操作空间的境地。
最后人性帮她在已经水滴石穿的坚石上凿开最关键的一镐。
烛九的第一想法就是:她不能让魔修赢,也不能让魔渊开启。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魔族的本性和强大。昨夜斗魔场上的战斗,她只能说是小孩子过家家。
烛九心中暗下决定。
月上弦对于规则变动的事没想那么多,他只关心那个隐藏在猎魔公会中的炼虚期凶手是否会被筛掉。
从半个多月前那兜袍人的虚浮境界来看,应该是刚突破炼虚,仍在规则内。
他便不担心了。
两人心思各异时,有弟子传讯,是说今日要跟楚弋他们一起去猎魔公会察看的事。
月上弦要陪同,他虽然不得天魔宗认可,但身份上还确实得是他。
烛九早就想去一探究竟了,她眸色发亮,一跃而起,抓着月上弦的手就往外冲。
“走走走!”
浑然不知月上弦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愣了下,冷冽如冰雪的神色泛起异样的涟漪。
竟没想推开那只温软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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