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松虽人在齐国,但来自于七国的情报依然在通过星宿阁源源不断的汇集到他这里。在拜访小圣贤庄七日之后,秦国那边就传来了紧急消息,墨家之人朝着秦国而去,看样子是打算加入到农具推广计划之中。
为此,乔松特意叮嘱了商会,对于墨家之人,可以用,但仍旧要防着些。尤其是蓝田作坊,在没有他的命令之前,绝对不允许墨家之人靠近。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对于墨家,可以用,但也要防着。至少,在墨家六指黑侠协助燕国质子太子丹逃出咸阳的时候,墨家便已经无法获得乔松的全部信任了。
在驿馆待了半个月,乔松才再次请朱家向小圣贤庄投下拜帖。但是这一次,这封拜帖却让伏念陷入了迟疑。
这封拜帖奇在两点:其一,拜帖中言明,乔松此次拜访乃是以学子身份,而非第一次的秦使之身;
其二,则在拜帖本身。
此拜帖材质从未见过,外面通体红色,内里则衬了一张薄薄的类似于绢帛,但却又并非绢帛的东西。其上写满了秦之篆书,整篇拜帖百二十字,就凝结在这一张新奇之物上。
若是后世人看见,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这分明就是一份纸质的烫金拜帖。只是,在外面加了一层厚的纸质壳子而已。
送走朱家之后,伏念手持拜帖沉思良久,终究还是无法得到一个答案,于是便带着拜帖前往后山师叔那里去请教。
……
看着眼前这份薄薄的拜帖,荀夫子颤抖的手几度欲要将其拿起,但却仿佛重达千钧,难以撼动。
“师叔……”
伏念的声音将荀夫子从震惊中唤了回来,他沉默片刻,道:“你从此物中看出了什么?”
“弟子不解,这似乎是一种新的文字承载之物。观其纹理,非天生之物。只是,不知其靡费几何,是否便于制造。”
荀夫子终究还是伸手,将那份拜帖拿了起来,缓缓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篇文章。
荀夫子不由得轻咦出声,这篇文章以秦之篆书书写,看这字体笔力稍显稚嫩,但自成一体。只是,看这些篆书的运笔之法,荀夫子总觉得有些别扭,仿佛哪里不太对劲。
当然不对,乔松所学书法乃是源自于颜真卿。然而,颜真卿之书法适用于后世文字,而非今日所行篆书。
篆者,竹之彖也;彖者,豕之汇也;豕者,象之形也。篆书,即象形性较强的书体。
篆书最早便是应用在金鼎之器之上,多以铭文形式展现。发展到现在,亦多现于竹简之上。因早期的刀劈斧刻之缘故,所以和纸张书写存在极其大的差异。
所以,以这颜真卿字体运笔之法书写篆书,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压下心中所想,荀夫子开口答道:“秦国二公子以此物为拜帖,恐怕这一次就是要在此物上做些文章。你心中疑惑,也将得到解答。”
伏念的目光再度落在了师叔手中的拜帖上,眼神中浮现出了诸多疑惑。
……
三日后,乔松换了一辆简单的双辕马车,在朱家的亲自驾驶下再度来到了小圣贤庄之外。这一次,乔松已经言明以学子之身前来拜访,故此小圣贤庄并未如同第一次一般大礼相迎,只有伏念一人等候在山门之外。
“伏念见过公子。”
“伏念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乔松嘴角噙笑,淡淡的道。
“一别数日,公子风采依旧。”
“先生过誉,乔松愧不敢当。”
“公子还请入小圣贤庄一绪,师叔已经久候多时了。”
“哦?既然如此,你我还是尽快赶过去吧,夫子乃是长者,不能让夫子久候啊。”
乔松嘴角微扬。
看吧,第一次来,小圣贤庄上下都写满了拒绝,不管是伏念还是荀夫子都是如此,就好像迎接他的到来是不得不为之。
但这次却不同,虽只有伏念一人,但这小圣贤庄却是主动向乔松敞开了大门。
步入小圣贤庄,今日的庄内和上次来的时候不同,少了几分喧嚣,多了几分文气。
想来,是因为今日之学子都在按照日常安排上课的缘故。
伏念带着乔松穿过整个小圣贤庄,经由后门再度进入竹林之中,来到了荀子的住处。
秉明来意之后,荀子便让二人进去。
屋内还是那日的陈设布局,甚至就连荀夫子也还是当日的姿势跪坐在那里,只是不同的是,他面前说案几上摆放的不是棋盘,而是乔松的那封拜帖。
看到这一幕,乔松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扬了一些:这一次,主动权在他手里。
“公子,请坐吧。”荀夫子再度开口道。
乔松照常脱靴,坐下。
“伏念,你先去外面候着吧。”
“夫子,在下以为,伏念先生今日不妨暂留片刻。”
荀夫子深深的看了一眼胸有成竹的乔松,点了点头:“也罢,既然公子答允,伏念你便留下吧。”
“是,师叔。”伏念躬身一礼,然后又行至荀夫子身后的软垫上,跪坐了下来。
“来之时,乔松命人略备些许薄礼,还望夫子笑纳。”
言罢,乔松拍了拍手。
院外的惊鲵听到这声音,捧着一个长约一米左右的漆雕盒子走了进来,向乔松以及荀夫子微微一礼,将盒子放在了三人面前的桌子上,随即便退了出去。
乔松直起身子,在荀夫子的注视下打开了盒子。盒子内的空间以隔板分成两部分,其中一部分占四分之一,里面是三本书;另外一部分占据了盒子的大部分空间,摆放着一张张叠放整齐的纸张。
看到那纸张和书籍的一瞬间,荀夫子抚须的动作就停在了那里,跪坐在他身后的伏念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两样东西。
“公子这份礼,可真是重啊。然,无功不受禄,荀况受之有愧。故此,不敢收公子之礼。”
“夫子莫要急着拒绝,先看一看此物再做答复不迟。”
说着,乔松主动将那三本书一本一本的拿了出来,第一本乃是论语其一,第二本则是商君书,最后一本则是荀子-天论篇。
随即,乔松将三本书推到了荀子面前,一副请求指教的模样。
荀夫子踌躇片刻,还是捧起了那本论语翻看了起来。
夫子手中,乃是线装书。
对于儒家祖师孔子的论语,荀夫子自然早已烂熟于心。但如今翻看这卷论语,却让他心中再次生出感悟。
遥想当年孔夫子有教无类,座下七十二贤,弟子达三千之众。
再回想如今,吾拒绝这秦国公子拜师,又真的对吗?
接下来,又是被秦国历代国君奉为圭臬的法家经典商君书。
再读商君书,结合自己对秦国的了解,荀夫子眼前仿佛出现了大秦历代国君筚路蓝缕,历尽艰辛,至方有今日之强秦的历程。
最终,放下商君书,再度拾起自己所做天论一篇。
乔松显然很有耐性,就这么跪坐在那里,等待着荀夫子慢慢的品读这三本书籍。
时间一点点流过,乔松感到有些口干,便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略带苦涩的茶水让乔松不禁眉头微皱,但紧跟着茶水入腹,唇齿间却又生出一股回甘久久不散。
有意思……
乔松心中略微惊讶,这茶水相比起自己喜欢的太白云雾,倒别有一番风味。
宛如历尽千辛万苦,终偿所愿,品味甘甜。
荀夫子放下了书,将书本合了起来,开口致歉道:“啊,老朽一时间看入了迷,还望公子勿怪。”
文章本身还则罢了,但这以此物承载文字之方式,却让荀夫子百感交集。
心中烦猜测起秦国的意图。
是的,在见到此物的瞬间,荀夫子便肯定,秦国公子拜师之举绝不简单。他荀况一人,还不值得秦公子拿出此物。
恐怕,拜师为借口,真实意图正是为了儒家而来。
“无妨。品一则好文,如闻雅乐,余音绕梁,令人回味无穷。”乔松回答道。
“以公子之龄,能有如此感悟,着实是令人赞叹。”
“夫子谬赞。”乔松淡淡一笑,然后伸手取出第二件礼物,也就是那些纸张:“以夫子之智,想必已知此物用途。”
荀夫子嗯了一声,让伏念去取笔墨来。
等到伏念归来,为夫子研墨,荀夫子挥毫泼墨,在纸卷上留下了一个苍劲有力的“仁”字。
所谓仁,乃是儒家学说核心。可以说,两千年儒家,便是围绕这一字来演变的。
荀夫子留下此字,可见其用意。
“此物之诞生,竹木之书将不复存在。自此,文华可期。”荀夫子凝视着眼前逐渐干透的墨迹,一脸欣慰的赞叹道。
“夫子所言甚是。此乃乔松手下公输家士子公输越所做,其名为纸,乃是承载文字之物。”
荀夫子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盯着乔松,听着他的叙述。
“纸张,其原材料为竹木,渔网,树皮等杂物,造价低廉,产量颇大。
依乔松愚见,此物或可完全替代我等日常所用竹简。”
荀夫子赞同的点了点头:“那么,公子以此物为拜帖,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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