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期已至,大朝会如期举行。文武百官一早便换好了朝服,在咸阳宫外等候。等到时辰,厚重的咸阳宫宫门在一阵沉闷的声音中缓缓的打开。
最前方的吕不韦深吸了一口气,在宫卫的带领下迈开步子步入了这座他已经看了十几年的宫殿。
今日,或许要在这章台宫中见真章了啊。
文武百官列队进入咸阳宫,一步步走入咸阳宫,行至章台宫,在礼官的宣告声中步入大殿。
“王上到!”随着老宦者令恢弘的声音响彻大殿,身着玄色冕服,头顶九珠冕琉,落座于王座之上。
年轻的秦王,此时已具王者气象。
“礼!”礼官开口道。
“参见王上!”
“王上万年!”
“大秦万年!”
“众卿请起!”
嬴政那威严的声音通过特殊设计的回音壁进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许多首次听闻这声音的边臣大将不禁心生敬畏。
“谢王上!”
见礼之后,众臣纷纷落座。唯有长史王绾主动起身,宣示此次大朝会的主题,而其一上来,就给了诸多文臣武将一个炸雷:关于在兴乐宫建立太学一事。
兴乐宫这个地方说出来可能很多人不怎么熟悉,但是给它换一个后世的称呼,那么就如雷贯耳了——长乐宫!
不错,这地方正是汉朝长安之长乐宫,是四百年炎汉的政治权利中心。大秦坍塌之后,咸阳也被项羽付之一炬,以至于汉高祖刘邦不得不兴建新都长安,并在兴乐宫基础上,经汉朝多位帝王扩建,形成了日后的长乐宫。
但此时,它还只是大秦一座闲置下来的宫殿。
文武百官脸上纷纷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听王上诏命,太学乃是大秦最高学府,比肩齐国之稷下学宫,魏国曾经的西河之学,在这朝堂上议一议也没什么。
不过,秦国一向不怎么注重人才培养,更习惯人才引进,怎么突然要建学宫了?
还没等文武百官问出心中的疑问,王绾不着痕迹的向嬴政投去了疑问的眼神,得到允许之后,然后立在朝堂中央,开口道:“王上有命,传五大夫公输越上殿!”
公输越?
五大夫?
妙手神工公输先生?
在座的各地官员虽未亲眼见过此人,但其人大名也都是如雷贯耳。尤其是边军的几位领兵将军,诸如桓齮,蒙武,王翦,王贲,李信,冯劫,赵佗,辛胜,冯去疾等人,更是面露期待。
这几个月来,源自蓝田大营的精铁兵器已经开始逐步换装。他们这些已见识过精铁兵器的威力,自然是知晓锻造这种兵器的公输先生。
便是位于秦王御阶之下的相国吕不韦也睁开了微阖的双眸,看向了殿门的方向。
公输越此人,着实是大才!
可惜,此人被二公子发掘出来,二公子对其有知遇之恩。后来,甚至撇下了官位,带着人独自前往了蕞城那么个小地方一待就是大半年。
其人以琉璃,白瓷等物扬名之后,更是常年待在蓝田作坊,于大军的重重保护之下,外人难以接触。
如今,竟然在王上亲政之后的大朝会上,作为第一个被提起的名字出现,着实是出乎他的预料。王上刚才不是还在说太学之事吗,怎么突然提起了此人呢?
不管众臣如何想,一个近乎于三角形的人影跨过大殿的门槛,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臣公输越参见王上!”小胖子开口行礼道。
宦者令尚未开口,嬴政便主动起身,走下了御阶,在众人吃惊的眼神中亲自扶起了公输越:“先生请起!
寡人得知先生之名,便一直想见先生。
今日,终偿所愿!”
“臣区区贱名,竟得王上挂念,臣惶恐!”
“先生过谦!”嬴政微笑着道,然后一手把着公输越的手,然后转身看向了王绾:“王卿,可以宣读了。”
王上如此怪异的态度,让吕不韦等人更是震惊。
公输越虽说确属大才,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工匠,竟然劳动王上亲自折节相扶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王绾向嬴政一礼,由宦者令手中接过王诏缓缓的打了开来。看到诏书内容的一刹那,王绾双眼瞳孔骤然一缩,旋即很快便压下了心中震惊。
“王诏:
今有五大夫公输越,其才敏捷,首创纸张,再创印刷,其功斐然。
寡人念其功,特赐爵左更,赐国匠之称!”
字数越少,事儿越大。
这王诏一出,在座之人无不为之哗然。有些老臣更是扣起了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之前这公输越爵位什么来着?哦,对,第九等爵位五大夫。
王上给了什么?
十二等爵位左更!
开什么玩笑!
自第八等爵位公乘之后,剩余的爵位可都是高爵,轻易不会给的。可这小胖子何德何能,竟然一下子从五大夫越过了左庶长,右庶长,赐爵左更?
连升三级也不是这么升的啊?
王纥一生为国征战,死之前也不过是左庶长。这样的爵位,如果换做战功,那得砍多少脑袋,赢多少战争才够?
“王上不可!”渭阳君嬴溪连忙站出来阻拦,拜服于地,诚惶诚恐的道:“爵位之重,岂可轻赐?臣虽不知公输先生立下何功,但连升三级确有不妥!”
“哦?”嬴政淡淡的瞥了一眼嬴溪,然后侧头看向了公输越:“先生认为,自己的功劳连升三级够吗?”
“王上,臣不过微末之功,实在是当不得王上如此厚赏!”公输越也是吓得满头大汗,他本以为升爵左庶长就行了,没想到直接连升三级。这爵位升的,让他有些遭不住啊。
“先生此言,寡人可不敢认同啊。”嬴政微微颔首,然后松开了公输越,缓步走上了御阶重新落座:“既然如此,那就让尔等看看,公输先生当不当得起这份功劳!”
话音落下,一个个宦官手捧着托盘,其上放着纸墨笔砚来到了众位大臣身前将托盘放在了他们前面的矮桌上。
那纸张并非空无一物,而是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秦字。
然后,两个力士抬着一块木牌,行至朝堂正中。木牌之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空无一物。
王绾向王上一礼,随即提起宦者令准备好的笔,在众人的目光中一笔一字写下了一个秦字。
这样的举动让众人意识到了,自己面前摆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吕不韦,嬴溪,熊启,王翦等更是瞳孔剧震,意识到了什么。
吕不韦连忙提起毛笔,在纸张上书写起来,同样是一个秦字。但自己写,和亲眼看还是有所不同的。
写下一个秦字之后,吕不韦没有停下,而是转而书写起了自己做梦都能梦到的吕氏春秋开篇。
只是这一次,他的字型小了许多。
文武大臣有样学样,纷纷提起而书。
当众臣提起了那张写满了字的纸张之时,终于意识到了纸张和竹简比起来优胜在什么地方。
吕不韦看着自己写满了一百八十四字的纸张,起身拱手一礼,询问道:“敢问王上,此为何物?造价几何?”
嬴政淡淡一笑:“此物为公输先生所制,便由公输先生回答吧。”
霎时间,朝堂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公输越身上。
小胖子身子抖了一下,擦了擦额头的汗,回答道:“回王上,此乃纸张。根据蓝田作坊目前的产量,最下等的纸一刀在十枚秦半两,而最上等的宣纸则是在两金。”
“一刀?何为一刀?”吕不韦微微皱眉。
“回相国,一刀即一百张新纸。每张纸长一尺八分,宽一尺四分。”
吕不韦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他本就是商人出身,对于算学还算精通,很快就惊愕的发现,他的吕氏春秋如果以纸来承载,其成本甚至还不到半金。
这……
吕不韦瞬间就意识到了纸张的重要性,老迈的身躯不由得一抖,转身面向嬴政行礼:“王上,公输先生大才,当得此功!”
其他人算数也许没吕不韦那么好,但是也都不是笨蛋,顿时认识到了公输越此功,或可贪天!
“先生大才,不韦拜谢!”吕不韦向公输越行大礼道。
有了此物,他心中已然能看到秦国将如何搅动天下了。
文武百官纷纷跟随行礼:“先生大才,我等拜谢先生!”
面对大秦朝臣的拜谢,公输越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连道不敢。
嬴政嘴角微扬,但很快收敛,神态威严的询问道:“渭阳君可还有何异议?”
“臣无状,请王上责罚!”嬴溪额头冷汗直冒。
他这可是在大朝会之中试图抵抗王诏啊,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全看王上怎么评判了。
“你虽不知详情,但此举仍过于轻浮,罚俸半年,闭门三月静思己过。”
“臣谢王上!”
嬴政再次道:“既然众卿都认可公输先生此功。那么,寡人就再赐先生,自此之后,可面王不拜!”
这一次,没人反对了。
公输越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行礼谢恩。然后,在礼官的引导下退入班列之中。
他此时爵位左更,也可以坐到朝堂中的前列了,甚至位比九卿。
公子让巴清姑娘传来的信件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他今日出现在这章台宫,只是一个引子而已,真正的大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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