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卫道之术?
即护身之术。
后世有一句话很有道理,读书是为了和人讲道理,而拳头,是为了让人坐下来和自己讲道理。
话糙理不糙,这个道理放在当前这个架空世界,尤其的重要。毕竟,喜欢和人讲道理的诸子百家几乎都是一手捧书,一手握剑。
在邯郸之时,乔松向荀夫子提出要往北地边塞一行,荀夫子便提出了习武一事,并给了乔松一点时间来考虑。
从邯郸到雁门郡,这一路走了九日,如今老师再度提起这个问题,乔松已经没有了刚开始得知习武的兴奋,而是冷静了不少。
一旁的玄翦听到卫道之术的时候,便向乔松告了声罪,说是去查看一下周围的护卫情况,便起身离开了火堆,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举凡大派,对于其核心要义都是看的极其重要,一般来说都会通过种种手段来进行保密。这些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密语,专有词汇,故作高深,严加看护,慎重传法等不同的手段。
就好像后世一些佛道的武功,经常会将佛经道经中的一些词汇融入进去。如果不学法,不解真意,仅凭一本秘籍是无法获知真正的秘法的,贸然去练往往会出岔子。
所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经就是这个道理。
毕竟,这是门派立身之本,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同样的道理,儒家虽为显学,但也只是指的其学问愿意向普罗大众公开,而非其独有的武功。
玄翦身为武者,知晓接下来的话已经不是他能听的了,是以早早的告辞离开。
目送玄翦离开之后,乔松并未马上回答荀夫子的提问,而是态度诚恳的请教了起来:“老师,学生曾听惊鲵提起过,但凡诸子百家高深武学,必然和学说紧密结合。
是以,先读书,后习武。
儒家自孔夫子以来,越加兴盛之余,各脉分支也越来越庞杂,相互间理念也各有不同,学生又该学什么为好呢?”
“的确。”荀夫子赞同的点了点头:“自先师孔子创立儒家以来,以仁为儒家理论核心。然,自孔子逝世之后,后人对于仁的解读却又各有不同,大致上粗分为八派,细分可达上百,其学说各有主张。
子思之儒主张中庸,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犹然而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按往旧造说,谓之五行,其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在其学说基础上,衍生出来的以王道为基的内息修炼之法,独步儒家,实乃积攒功力的上佳之选。
颜氏之儒安贫乐道,主张以行动践行仁德,一言一行恪守仁义,于修身之道颇有建树。由此而生的坐忘心经,心斋之法乃是一绝。
漆雕氏之儒好任侠,尚勇武,多有钻研武学一道。其剑法之犀利,即使放诸整个天下,亦可位列一等。
……”
荀夫子历数儒家各派的特点,其中每一家的思想都会衍生出不同的武功。
比如伏念师兄所创圣王剑法,其立意传自孔门十哲的曾子与子夏,并融合了部分孟氏之儒的思想;
再比如颜路师兄所学坐忘心经,正是颜氏之儒的秘传绝学;
再比如子思之儒的核心要义中庸之法以此衍生出来的身法等等,让乔松简直是大开眼界。
他从未想过,以往熟悉的儒家典籍,背后竟然会隐藏着如此多的武功招数。
于是,乔松越发的谦虚了。
荀子很是满意,继续到:“无论学文还是学武,首要之事便是问心明志,知晓为何而学。
而你志在天下,此志不可谓不远大。
故此,学什么就需要慎重考虑。”
乔松沉思了一会儿,问道:“老师,您之前介绍,伏念师兄自创了圣王剑法?”
“不错,你有意此法?”荀夫子问道。
虽说此剑法是伏念自创,但是荀夫子觉得以自己这张脸,从伏念那儿要来还是没问题的。关键是在于,这个小徒弟到底要学什么。
秦国一向主张霸道,王道之法恐难以施展。
果然,乔松接下来的话证实了荀夫子心中的想法。
“学生虽不知圣王剑法之要义,然既然伏念师兄参考了曾子,子夏,以及孟子三人之思想,学生便可依稀判断出一二。此三人者,子夏之论虽有法家痕迹,但仍旧以王道为主体。然王道虽好,却非秦国之道,非乱世强国之道。”
“哦?说说。”
“我秦国先惠文王之观点,学生深以为然。惠文王与张子曰:大争之世,列国伐交,强则强,弱则亡!
当此乱世,唯有法家之霸道,方可强国而一统天下,此之谓乱世用重典。”
“你此次去洛阳,老夫也读了吕氏春秋一书。此书尽述治国之王道。然,文信侯已迁居巴蜀,退出朝堂。看来,秦国上下对于王道并不欢迎。莫非,你不选王道,是担心引起秦王不快?”
“老师……”乔松很是委屈的摇了摇头,语气诚恳的道:“学生虽孝敬父王,忠诚王事,却非阿谀奉承,毫无立场之小人。
只是,学生认为一味苛求王道,实非治国之道。
治国,当以霸王道杂之。
与其内圣而外王,不如内王而外霸。”
荀夫子摇了摇头,如此理解内圣而外王,实在是牵强附会,称得上望文生义。
在儒家理论中,政治和道德教化是不分的。道德与政治的统一,也就是由“内圣”到“外王”。
这里,“内圣”是“外王”的前提和基础,“外王”是“内圣”的自然延伸和必然结果。
“修己”自然能“治人”,“治人”必先“修己”。
不过,荀夫子也没有纠正,而是选择先听听这个学生的想法,内王而外霸,倒是一个新颖的说法。
乔松继续道:“学生认为,欲行此道,当先明内外之分。
对学生而言,君王为内,百官为外;国府为内,黎民为外;秦国为内,六国为外;炎黄为内,蛮夷为外……
明内外之分,对内行王道,施以仁义教化,以合众人之心;对外行霸道,以威慑人心。”
“所以,这圣王剑法,到了你这里就得变成霸王剑法?”荀夫子没有评价乔松的想法,而是以调侃的语气询问道。
“老师,学生不远千里求学,您却历数儒家其余诸脉优劣,对自己却闭口不言,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
您说,学生要是学了其他诸脉的绝学,那到时候是算您的学生,还是其他人但学生啊?这出去了,会不会丢人呐。”
荀夫子轻哼一声,心中暗道:这皮猴子,竟然挤兑起老夫藏私了。
“老夫一身武功,皆源于自己的学说。
这一身所学,颇为驳杂。要学什么,就看你选什么了。”
“老师,您太谦虚了。”乔松嘴角抽了抽,什么叫驳杂啊,那明明是浩瀚。
荀子一身所学涉及修身,治国,兵法,礼乐等各个方面,可谓是包罗万象,博学至极。
至于该如何选吗?
乔松早有主意。
“老师,学生读您的天论一篇,颇为喜欢。”
“天论吗?”荀夫子沉吟了起来。
天论一篇,重在讨论天人之间的关系。
西周以来传统的天命观是把天看做是有意志的,有精神的宇宙万物主宰者,命运是由天来决定的。
孔孟认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而荀子对这种按照天命行事的唯心主义天人合一论进行了批判,他吸收了道家天道自然的观点,摒弃了老庄消极无为的思想,提出了“明于天人之分”的理论。
荀子认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这种观点强调了自然界本身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追求制天命而用之。即认识天地,了解天地,利用天地。
“天论之说,仍旧太过宽泛,你所求为何呢?”
“天命!”乔松果断的回答道:“制天命而用之。”
“好,老夫明白了。”
荀夫子留下了一句让乔松很是摸不着头脑的话,有些不太清楚老师到底想要干什么。
但显然,荀夫子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低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乔松也不敢打扰,就这样坐在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荀夫子将乔松托付给了玄翦带着,自己一人独骑,就连行走似乎都在思考,整个人都显得很是恍惚。
好几次乔松和玄翦一回头,发现老夫子竟一个人走偏了方向,险些都快走丢了。
乔松为此担心不已,直到玄翦有些不太确定的告诉他,这是夫子在悟道,一种很是玄妙的状态。
乔松很是怀疑的盯着玄翦打量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相信他。毕竟,他只是跟着盖聂学了些拳脚功夫,对于诸子百家的高深武学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眼看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乔松思前想后,让人在距离官道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上搭了个棚子,打算等老师清醒过来再继续往下走。
谁料这一等,就是足足七日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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