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九年,三月七日。
汉中府、兴安城。
作为汉中府东部的第一大城,兴安城多年以来一直都是热闹非凡。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兴安城内各条大街巷均看不到店铺开张。
兴安城内气氛压抑,来往行人寥寥,车马零丁,就是街坊之中偶尔见到的行人也多以女子居多。
这一切的缘由,皆是因为闯军的前锋如今已至城外。
城内的青壮男丁全都被征集了起来,前去四方城墙协助守城,充实城防。
城内仅仅只留下了少数的衙役,他们带领着些许的民兵在城内维持秩序。
城外闯军先锋步骑交加,足有万人之数。
大队身穿着灰甲的闯军马队,自兴安城外的原野之上呼啸着席卷而来,远远的传来一声声猖狂的大笑。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人上十万,彻地连天。
举目望去,只觉得漫山遍野尽是敌军,黑压压奔来了不知多少的骑兵。
闯军步队散布而行,在其后曳枝场尘,作疑兵之状,让人看不清其后情况。
城墙之上,陈望站在垛口的位置,双眉紧蹙,冷眼注视着城外的漫卷而来的闯军。
饶是经历了无数场的大战,甚至多次亲身领兵上阵。
但陈望看到那一面面绣着“闯”字的大旗仍然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明末一众农民军之中,后世之中被大部分人所熟知的人就是李自成和张献忠。
但是实际上真正应该被记住的人应该是高迎祥。
明末流寇之中,唯一能够被称得上的领袖,称得上豪雄的人,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王嘉胤。
王嘉胤起义后,响应者蜂拥而至,而后更是连败围剿官兵。
当时整个陕西的义军都遵从王嘉胤的号召一起共同行动。
在王嘉胤的领导之下,烽火燃遍了整个陕西,并蔓延到晋、宁、甘三省。
另外一个人,则是高迎祥。
在高迎祥死后,原本已经快要合成一股的农民军,并且在不久之后走向了分崩离析。
高迎祥当时在一众农民军之中的威望极高。
在他死后,有很多人都心生绝望,乞抚投降者的七十二营营首不计其数。
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人虽然在史书上留下了的篇幅远比高迎祥更长。
但是他们两个人却是远远不及高迎祥。
在王嘉胤和王自用死后,是高迎祥站了出来,稳住了即将分崩离析的三十六营。
也是在高迎祥的领导之下,民变队伍才能够发展的越来越壮大。
但是当高迎祥死后,无论是张献忠,还是马守应、李自成,都没有能够挑起七十二营的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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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明末的农民军变一直处于分裂的状态,彼此之间互相不服,虽然大部分的时间还是联合在一起,但是却都是貌合神离。
李自成并非明主,面对不愿意臣服他的人,他的心中想的并非是如何去使其归顺,而是选择用最为简单的办法去处理——杀!
崇祯十四年,张献忠在信阳落败,投奔李自成。
李自成想要张献忠从此以后成为自己的部曲,张献忠不从,李自成便准备直接将其斩杀。
不过后面又在罗汝才的劝说之下产生了犹豫,当断之时不断。
最后张献忠趁夜逃走,就此产生了恩怨。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为了统一领导权,更是直接斩杀罗汝才和贺一龙,吞并其麾下的部众。
正是因为这样简单的粗暴的处理方式,也为李自成之后的败亡埋下了祸根。
陈望面色凝重,虽然城中有他麾下的六千多名军兵,但是这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的安全感。
城外闯军阵中烟尘滚滚,声响动天,号鼓之声几乎一刻未停。
城墙之上一众军民皆是心中惊惧,恐慌不已,有胆小者甚至是已经是双腿抖如筛糠。
闯军斥候骑兵呼啸着掠过城墙,他们仰仗着麾下的战马奔驰迅速,在兴安城外不断的游走着。
时不时突然纵马突进,然后向着城墙之上射来一箭。
虽然射来的箭失根本没有造成什么杀伤,但还是使得城墙之上守城的民壮慌乱不已。
闯军的骑兵浩浩荡荡呼啸而去,他们并没有攻城。
摆出巨大的声势,他们于城东十三里外的一处高地之上扎下了军营。
过了两日的时间,到了三月十日的午时。
高迎祥的主力大军出现在了兴安城的城外。
官道之上队列蜿蜒,军马密集,绵延无际。
如果从高空看下去,兴安城外的官道之上尽皆布满了裹着灰色头巾的军兵。
不同于普通的乱哄哄的流寇,这些军兵在行进之中出奇的沉默。
一众军兵列阵而行,一杆杆被其抗在肩上的长枪。
无数长枪汇聚在一起宛如钢铁铸就的森林,枪尖斜指,在阳光之下泛出点点寒芒,摄人心魄。
大军浩浩荡荡,宛如奔腾怒号的黄河之水一般,凶勐暴戾。
肩扛着长枪的闯军步队滚滚向前,很快便在兴安城外的原野之上汇聚成了一片片绵绵无际的枪戟之林。
前阵的闯军步队已经铺满了整个正面,而后方的闯军大队还好像无穷无尽一般,自远方的地平线之上不断的涌来。
即便远在三里之外,但是自闯军的队列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仍是扑面而来,
感受这扑面而来的压力,东关之上一众民兵皆是面色苍白战战兢兢。
陈望向着左右看去,城墙之上他麾下的一众的军兵神色各异。
跟随着他一路征战而来的老兵虽然有面带些许惧意的人,但是他们的目光却没有多少的动摇。
而那些新募的军兵之中大部分人的都脸色难堪,难掩畏惧之色。
有浑身颤抖者,有低头垂首者,有呼吸急促者。
但也止步于此,他们仍然站在岗位之上,没有人敢擅动。
但是城墙之上的一众民兵却是畏惧不已,一个个皆是面色苍白,有的忍不住小步向后退却。
上过战场的民兵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那些被征集而来的民壮。
陈望没有下达什么军令来做出应对,战场就是是最好的练兵场。
守城战不比野战,闯军就是再强,他们也没有办法飞过城墙直接进入城中。
闯军远道而来根本就没有多少的攻城器械,就是最为简陋的云梯都要制作很久。
在明末起义的初期,农民军攻城采用的方法都是最笨和最简单的方法。
一是云梯,二是地道,他们连攻城车都没有。
这里是云梯还不是那种大型的可以装载大量军兵,甚至梯身还带着倒钩的攻城云梯,而是那种最为简单的长木梯,竹梯。
明末之时记录流寇攻城,很多时候都出现过“云梯穴地百道并进”。
听起来很厉害,实际上就是蚁附攻城,拿着人命去堆,拿着人命去填。
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密密麻麻的闯军恍若蝗群一般漫卷而来,先铺满了整个正面。
但是当其铺满了整个正面之后,浪潮并没有停止流动,
浪流继续涌动蔓延到城南,城北,宛如口袋一般将整个兴安城装入其中。
陈望扫视着城外正在缓缓展开的大部闯军,在经历了短暂的失神之后,他已经是恢复了平常的心态。
闯军流寇之中将军官称为管队、掌盘,虽然称呼不同,但实际上和明军的军制相差不多。
不是按照营哨制改编,就是按照旗局制,所谓的管队、掌盘等等称号也在明军之中有其对应的职位。
在前期的时候,各地的流寇良莠不齐,编制杂乱。
但是随着大批的活不下去的明军反叛加入之后,他们也逐渐开始了有了秩序,定下了编制,战力也开始变得强悍了起来。
闯军更是其中的精锐,高迎祥采用的军制就是延绥镇镇兵的军制。
最底层的单位为队,每队满编十二人,设队长一人,副队两人,配队旗一面。
城外闯军阵中,密布旌旗,根本难以胜数。
粗略估算之下光是正面的闯军旗帜数量就已经是超过了四千多面,也就是四五万人数,掠过正面去南北的军兵也不在少数。
这还没有算后续的人数,滞留在洵阳的人数就已经有了十多万人。
恐怕跟随着高迎祥一起进入汉中府的人数会超过二十万。
“四城协防民壮已经全部安置妥当,每营三千人,共分十营,循环协防。”
就在陈望观察敌情的死后,一名头戴着铁尖盔,穿着罩甲武将走了过来,垂首低声禀报道。
罩甲的甲叶露在外面,只要行走活动便会锵锵作响,双臂皆带着环铁臂甲,鞓带上挂着一把腰刀。
那武将不是别人,正是兴安千户所的千户杜武刚,差不多三十多岁的年纪,面色略黄,虬须鹰目。
杜武刚的千户并非是世袭而来,前兴安千户所的千户死在了王成的手上,杜武刚原是兴安千户所的副千户。
拿着五十六颗流寇的首级比过了另外一个千户,靠着军功拿下了正千户的官职。
杜武刚的身后跟随着二十多名家丁,这些家丁皆是身穿着对襟布面甲,头戴着高顶顿项盔,配刀带弓,气势不凡,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上过阵见过血的悍卒。
杜武刚麾下卫军共有八百多人,这个数量已经是算得上多了。
同为千户,关启林麾下可没有这么多的卫军,也没有这么多的家丁。
陈望视察过杜武刚统领的卫军,比起关启林麾下的那些乞丐兵,杜武刚麾下的卫军要稍微好一些。
起码有半数还戴着红笠军帽,青衣战裙外也能披个褡护,虽然衣甲颇为破烂,但起码还有。
“四郊的百姓、牲畜、粮草都已经全部搬运入城,眼下正在清点,预计晚间就能清点完毕。”
“城外水井也已经尽数用土填掉,不过闯军来的太急,周边的林木只砍伐了一半。”
填埋水井,砍伐林木都是小事,这些都陈望下的命令,为的就是坚壁清野,尽可能的制造麻烦,延缓闯军的攻城速度。
陈望转过头看着杜武刚,皱眉道。
“那些入城的百姓安置在城内的中央地带。”
“无论是城内居民,还是城外的居民都不允许靠近四方城墙,胆敢靠近城墙城门者,一律按照通敌处理。”
大部分被流寇攻破的城池,基本上都是因为内应的缘故。
张外嘉就是这样死在李自成的手上,还有历史上的诸多教训,陈望自然是更加小心谨慎。
如今直属于他麾下的军兵共有六千三百人,其中有两千多人都是新兵,在这一段时间都只是经历了简单的队列训练和军阵训练。
民兵共计一千余人,原本是有两千人左右,不过其中有一千人被陈望调去了洵阳。
征集而来协助防守的民壮倒是有三万多人,但是这三万多人之前根本就没有上过战场,甚至很多人连武器都没有。
这些民兵和民壮在这一段时间,都被陈望调去和自己麾下的新兵一起集训。
因为时间的缘故,他们并没有训练多久,但是也比没有训练要强,起码一个个的站姿都还行,也明白了什么叫做队列,什么叫做军阵。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真让其拿着武器,去和流寇野战,战场绝对是往一边倒的情况,绝对只有被屠杀的份。
不过有城墙遮蔽和防护,只要指挥得当,也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兴安城作为州城比起一般县城的城墙更为高大。
城墙高两丈五尺,内外加砌砖石。
四方城门皆有瓮城及城楼,因为常遇河水上涨,因此城池之四周筑有城皇泻水。
不仅外有护城河,还环城开凿城壕,为了准备接下来的战事,陈望还命人继续加深加宽,如今的环城城壕宽两丈,深七尺。
闯军就是想要填平城壕,都需要花上不少的气力。
等到他们填平了城壕进攻的时候,还要再想办法越过护城河。
四方城门皆有瓮城及城楼,因为常遇河水上涨,因此城池之四周筑有城皇泻水。
为了准备接下来的战事,陈望还命人继续加深加宽,如今的环城城壕宽两丈,深七尺。
……
兵科都给事中常自裕上言:
“流寇数十万,最强无过闯王。彼多番汉降丁,坚甲铁骑。”
“贼渠九十人,闯王为最强,其下多降丁、甲仗精整,步伍不乱,非他鼠窃比。”
“宜合天下之力,悬重购必得其首。第获闯,余贼不足平。”
卢象升上言:
“闯王又第一称强,谁能当者?豫楚必将鼎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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