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事先已经派人传递过了情报,郧阳府方面早已经是派了人在城外等待,被安排出城迎接陈望是郧阳卫的指挥使康瑞武。
陈望还没有赶到近前,带领着一众家丁立在官道之上的郧阳卫指挥使康瑞武,便已经是大步流星的迎了上来。
“郧阳卫指挥使康瑞武,参见陈帅。”
康瑞武面色红润,身形魁梧,蓄着一脸的长髯,几乎贴到了胸口,豹头狼目,声音洪亮,看起来像是一名猛将。
他头戴着明铁盔,身穿着一件防护还算可以的明甲,外罩着一件翻领大氅,鞓带腰刀,一身装束颇为臃肿。
陈望的目光向着康瑞武的后方看去,跟随着康瑞武的一众家丁,只有穿戴精良明甲的并不多,只有四五人,其余四十余人都穿的是布面铁甲。
各自牵马执镫,都是挎弓带刀,身上全都带着煞气,看起来倒是颇为精干。
单凭这一点,已经是比很多的卫所都要强了。
汉中卫的指挥使谭应凤,麾下能战的家丁统共也就三十多人,一领明甲都没有,很多家丁的武备都不怎么样,战力更是一般。
欺负一下汉中府内的山贼盗匪还行,真遇到流寇什么的根本就打不了。
康瑞武麾下的这些家丁,比起谭应凤麾下的家丁要强出不少。
到底是几经风雨,还能保全自身的人物。
“郧阳府内如今一团乱麻,王抚治事务繁忙,暂时无法抽身,所以遣我前来相迎。”
得到了陈望的示意,康瑞武才从地上站起了身来。
不同于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外貌,康瑞武说话做事倒是十分的圆滑,人情往来极为熟练。
郧阳府的现任抚治是王鳌永,山东临淄人,明天启五年进士
陈望之所以记得他原因很简单,这王鳌永是入了《贰臣传》的人物。
王鳌永自然不是因为真的事务繁忙不能相迎,明末之时文重武轻。
王鳌永作为郧阳抚治,地位和一般的巡抚相差无几,自然不会放低身份前来迎接。
抚治和巡抚虽然只有一字之差,明面上地位也相差不多,虽说官面上有时常称为郧阳巡抚,但实际上真正准确还是应当称呼郧阳抚治。
郧阳抚治,全名为治郧阳等处地方兼提督军务,和巡抚还是有所差别。
陈望虽然如今作为挂印的总兵,显赫一时,但是这是在武臣的序列之中。
简单的问答了两句,康瑞武便上了马,驱马跟随着陈望一起行进,他的一众家丁则是离着稍微远些的距离,没有加入队列之中。
“陈帅远道而来,一路多有辛苦,在下已经在城中酒楼设下了酒宴为陈帅接风洗尘,等陈帅见过了王抚治,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康瑞武牵引着战马,稍微落后陈望些许的距离,相请道。
陈望微一沉吟,并没有拒绝康瑞武的提议。
郧阳府城之中不仅有巡抚的衙门,还有湖广行都司的衙门。
不过如今守卫着郧阳府城的部队,并非是湖广行都司的部队,而是属于郧阳卫的军士。
湖广行都司的军士大多都被杨嗣昌征调入伍,不是前去围剿张献忠和罗汝才,就是跟着郑崇俭去稳定河南省的局势。
如今守卫着郧阳府城的,大部分都是郧阳卫的卫军。
康瑞武作为郧阳卫的指挥使,守城的卫军都是他的下属,而且他作为指挥使许久,对于郧阳府内的情况应该了解颇多。
陈望有意了解更多关于郧阳府内的事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了解更多郧阳府内的事情,对于之后的布局能够有很大的作用。
眼下康瑞武主动交好,何乐而不为?
陈望答应了赴宴,气氛也因此热烈了许多。
陈望和康瑞武一路前行,沿路之上旁敲侧击问了不少关于郧阳府的问题。
康瑞武事无巨细也都一一解答,没有半点的不耐。
陈望带领的兵马没有被允许入城,郧阳府方面划了一块地方,作为驻扎的地方。
之前郧阳府城因为放任兵马进城,那些兵马军纪败坏,在城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正因为有前车之鉴在前,所以之后所有的客军都不允许进入郧阳府城之中。
对于郧阳府城这一规定,在城中和在城外的区别现在并不大,陈望并没有多少的不满。
陈望让一众军兵留在城外的驻地,只带了胡知礼和六名亲卫入城。
战事虽然还没有波及到郧阳府城,但是郧阳府城已经是进入了战备的状态。
陈望领兵一路行来,在路途上就遇到了好几队郧阳城内派出的巡逻队。
临近郧阳府城,战备的气氛更加的浓烈。
郧县在升格成为府城之后,在原土墙基础上拓展修筑了砖石城墙。
伴随着人口的增多,郧阳府城的城墙几经增修,整个城墙长度到如今已经是长达到六里多长。
城墙平均高达两丈四尺,也就是八米左右的高度,将近三层楼的高度。
城墙的垛口之间,人影绰绰,旌旗招展,聚集着大量的兵丁。
城郊处和城门处,一众军兵林立,还有不少的巡逻队维持着秩序,每一个想要进入郧阳城中的人都要经过一番极为严厉的盘查。
没有通过盘查的人,轻则被驱赶出城,重则被当场扣下。
在流寇横行的时期,被强行攻破的城池其实真的很少。
大部分的城池之所以沦陷,很多时候都因为流寇实现派人混入城中,趁着大战之时或则是夜深人静之时,在内里掀起动乱,里应外合。
所以此时郧阳府城对于入城的盘查和审问极为严格。
有专人引领,陈望当然是不需要经过守卫的勘察,甚至在经过城门之时,一众军兵还纷纷下拜行礼。
那些想要入城的军民都全部被勒令停下等待,等到陈望通过了城门之后,才重新开放入城的通道。
被勒令的等待的军民都老老实实的呆在一旁,很多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陈望的身上,他们在等待入城的时候自然是看到了那支自远方奔驰而来的大队的骑兵。
如今郧阳府北部动荡不休,各地都有流寇的消息传来,郧阳府城内外一直以来也因此人心惶惶。
眼下有大队的兵马来援,而且明显看起来精锐无比,众人也不由自主的安心了不少。
陈望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周围的百姓身上,而是放在守卫着郧阳府城的一众军兵身上,因此对于这些投来的目光全都是没有在意。
郧阳卫在历史上倒是颇为有名,初始组建之时战力并不差,几次平叛也都打得有声有色。
不过现如今的郧阳卫,自然是比不得当初鼎盛的时期。
据康瑞武所说,他卫下的正军有差不多两千多人,湖广行都司留在郧阳府的军兵有五百余人。
郧阳抚治麾下的标兵营有差不多千人作用,如今郧阳府上下可调的兵马勉强算上有四千人。
最早的时候,郧阳抚治是麾下没有标兵营的,毕竟一般只有巡抚才下设兵马。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张献忠、罗汝才等人在郧阳府肆虐之时,朝廷下令郧阳抚治练一支标兵,作为守御。
陈望一路过来看到的守城军士,大多戴着红笠军帽,身穿褡护和鸳鸯战袄,很多人身上连个罩甲都没有,更不用不说明铁甲和布面铁甲。
很多军兵甚至军服鞋袜很多地方基本都很破烂,有厚有薄,明显能够看到不少的军兵正被寒冷所困扰。
值守西门的那名卫军军官,应当起码是个百户,倒是穿着一件布面铁甲,戴着尖顶明铁盔。
周边有三四名精壮的汉子,想来是那卫军军官的家丁。
他们倒是戴着头盔,穿戴着甲衣,但那些甲衣也都是对襟棉甲,只到肩膀,露出两臂的红衲袄,有如胸甲一样,连环铁臂甲都没有能够配齐。
郧阳卫军的战力,从这装备上其实多少也可以推算一些。
比起原先的汉中卫,郧阳卫军的战力确实要强出不少,不过也并没有高出太多,真正的战力和普通的营兵战力相当。
在卫军的序列之中来说,郧阳卫军已经算是可以的了。
但是郧阳卫军这样的情况,守城有余,但是野战进取却是不足。
陈望将守城的兵丁,还有郧阳城的城防箭楼等设施所有的一切尽收于眼底,心中对于郧阳的防卫力量有了一份估量。
康瑞武跟在陈望的身侧,自然是也是注意到了陈望的目光。
康瑞武自然不可能猜出陈望内心的真实想法,看到陈望的目光四扫而后又很快收回来,只以为陈望或许是有些看不上他手底下的这些军士。
“陈帅麾下军容鼎盛,小弟实在佩服的紧,要是小弟手底下这些军士有陈帅麾下的儿郎三分的本事,都不需麻烦陈帅亲自领兵前来平叛了。”
“流寇荼毒地方,我等身为朝廷官兵,有保境安民之职,无论前路是否艰辛,都应当尽职尽责。”
陈望神情微肃,先是义正言辞回了康瑞武的话,而后又宽言道。
“我也曾经做过卫所的同知,卫所的情况我也了解,康指挥使麾下的卫军已经强过九成以上的卫军,就是比起九边的卫军也不逊色多少。”
康瑞武脸上的笑容更甚,陈望作为挂印的总兵,无论是身份地位都要比他高得多,眼下不仅和颜悦色的和他说话,甚至出言夸奖,自然是难掩喜色。
郧阳府内如今仍有不少流寇肆虐,作为郧阳卫的指挥使,他对其颇为头疼。
若是能够交好陈望,借助陈望的力量,扫除这些威胁,那么对于他来说不仅是大功一件,也能够更加的安心。
郧阳城内有大街小巷数十条,东西大街商贾云集,钟鼓楼、府学宫、会馆、戏楼、寺庙、庵堂等众多建筑纵横有序。
康瑞武领着陈望一路从主干道走过进入了督察院中。
当初郧阳设府建衙之时,因为首任郧阳抚治原杰任督察院左副督御史,所以合署办公,抚治的衙门便设在督察院中。
“陈帅稍候,王抚治马上便至,在下先行一步往酒楼去,恭候陈帅大驾。”
康瑞武将陈望带到了督察院的二堂之中,和陈望告了一声罪后便退出堂内,向着侧方行走而去,只留陈望一人在二堂之中等待。
陈望并没有等待多久,头戴着乌纱帽,身穿着一身绯色文官常服的郧阳抚治王鳌永,便已经是从外走入了堂中。
王鳌永此时已经年过五十,但是保养却是极好,面色白净,长须及胸看起来倒是温文尔雅。
对于王鳌永的这样的贰臣,陈望心中极为鄙夷,但是此时并不是翻脸的时候。
“末将陈望,参见王抚治。”
陈望站起身来,向着王鳌永行了一个军礼,他穿戴着甲胄自然不需要行大礼。
“陈总兵勤于国事,远道而来,无需多礼。”
王鳌永笑着挥了挥手,而后便走到了二堂的首座坐下来。
在经过了简短的问候之后,王鳌永直截了当进入主题。
“陈总兵说是有要事相禀,不知道是何要事?”
王鳌永目视着陈望,陈望没有直接领兵进剿北部的流寇,而是先行来郧阳见他,还言称有要事相议,让他颇感疑惑。
“抚治容禀,此番窜入郧北山区的流寇规模在万人之上,贼首托天王常国安乃是昔日三十六营流寇之一,原自均州一带受抚,对于郧北地理极为熟悉。”
“流寇打破乡里,民众之间又有乱民与其勾结,末将派遣军兵进剿,常常为其所知,流寇仗骑兵之利一路转战,旬月以来我部一直收效甚微。”
王鳌永眼神凝重,常国安却是三十六营时期的大寇。
陈望所说的事情他也都清楚,常国安近日在大掠诸县,连破乡里,各地告急的雪花如雪花一般蜂拥而来。
常国安对于普通的百姓不管不顾,只将矛头对向当地的士绅官宦。
郧北之地,一时间人心惶惶,很多人都携家带口要往府城来避难,这些事情他都知道。
这些当地的士绅官宦被害之后,在朝中引起不小的风波,朝中非议汹汹,对于他的名望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想到这里,王鳌永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
陈望说话之间,心神一直都在放在王鳌永的身上。
王鳌永的神色变化自然是没有逃过陈望的眼睛。
“陈总兵如是所言,可是已有破敌之策。”
王鳌永到底是宦海沉浮多年,神色很快便已经是恢复如常,当下向着陈望提问道。
他并不愚蠢,陈望既然将遇到的困难都陈列了出来,又特地往来郧阳府城一趟,自然是有解决的办法。
而陈望,等的正是王鳌永的这一问题。
“流寇仰仗无非有乱民作为耳目,又仰仗山区之地利。”
“抚治管辖郧阳多年,对于郧阳了如指掌,若能得郧阳府内详情之舆图,覆灭流寇,不算难事。”
陈望图穷匕见,郧阳抚治拥有的舆图并非是简单的舆图。
那舆图之上,不仅记载着各处的关隘要地,还记载着各处山民的聚集之地,以及许多不为人知的机要重地。
若能够得到舆图,便等同掌握了整个郧襄山区的一应机密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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