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便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的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这句话只是一个比喻,但是有些时候不起眼的一个微小的变化却确实会在某个地方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最终导致一个巨大的结果。
张献忠执鞭勒马,立于玛瑙山上,居高临下眺望着北面连绵的群山。
朔风猎猎,带起无数的下垂的旌旗,吹动了漫山遍野一众西营军兵头顶的盔上的旗缨。
“青山关大捷,为自辽左用兵以来第一大捷。”
“陈望是虎狼之将,麾下的军兵也都是虎狼之兵,今上称将其与戚少保类比,嘉其勇冠三军之名。”
“汉中军以步卒居多,不仅火器犀利,近战同样悍勇,真定之战汉中军甲兵与建奴步队正面相接,竟不落下风,依仗火器伤亡甚至还要低于建奴精兵。”
穿着一身深蓝色道袍的徐以显骑乘着战马跟随在张献忠身侧,同张献忠一样远望着北面的群山。
徐以显是主动投效到张献忠的麾下的,而并非是和潘独鳌一样,在走投无路之下才投奔而来的。
从谷城一路转战,数月以来几经血战,徐以显早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只知纸上谈兵,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秀才了。
徐以显博览群书,尤喜兵书,虽未去九边,也未曾任官,但是对于镇戍营兵的情况了解的很多。
如今张献忠麾下的兵马全都是经过了他的整编,分成了前、后、左、右四营,从下至上,依次设队、旗、局、司、部、最后合为一营,与九边营兵编制相差不大。
当然也根据实际的情况,在编制之上做出了一定的修改。
如果说原先的徐以显缺乏实践的经验,只不过是纸上谈兵。
但现在的徐以显却是已经上过了战场,数月之间,几次整编,几次合营。
在徐以显的管领之下,张献忠麾下的兵马战力确实是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行军扎营、进攻部署也都开始有了章法。
如今张献忠麾下直系四营,一共有一万二千人。
前营由张献忠亲领,所部有三千精骑,皆是张献忠麾下嫡系。
后营由孙可望统管,所部也有三千精骑,常作为殿军,策应大军安全。
前后两营骑兵衣甲齐备,马匹众多,甚至可以做到一人双马。
左营由一条龙薛成才管带,所部有三千马军,右营则是以李定国为首,所部也是三千马军,没有携带任何一名步卒。
他们在急行军转进之时骑马,平时赶路一般是大多步行。
军中的军事由徐以显负责,而后勤军务则是全部归属于潘独鳌统管。
刘文秀和艾能奇两人没有独领一营,而是跟随着张献忠的身侧,帮助其处理军务,以及冲锋陷阵。
“明军连山为营在多处高地设置炮台,阻塞在隘口关道,守备极为森严,主力为汉中军,协从部队为土、川两地的战兵,总兵力在万人之上,这关口……不好过啊……”
徐以显眉头紧蹙,他只是看上一眼,便已经是对北面明军的防线没有了任何的想法。
“军师,何必长他人志气,而灭自己威风。”
徐以显的话音刚落,同样骑马立在一旁的艾能奇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汉中军是厉害,在北方是打出了名头,不过回来的只剩下了半数的兵马,现在汉中府内的汉中兵,大多都是近几月新募的兵丁,现在能有什么战力。”
“我西营营下的军兵,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里面杀将出来的,哪一个的悍勇会输给那些个官兵?”
艾能奇对于徐以显没有多少的好感,每次徐以显说话,都说一些影响军心的丧气话。
“要我说……”
艾能奇并没有说出后续的话,因为张献忠犹如豺狼一般凶厉的眼神已经投射了过来。
“艾将军的所言确实有理。”
对于艾能奇的敌意,徐以显并没有多少的在意。
“汉中军在北地伤亡惨重,如今多是新募的营兵,不过即便如此仍旧不可小觑。”
“陈望其人尤擅练兵,近三个月的时间,麾下的部队必然已经是初具战力。”
徐以显抬起手,指着远处明军的营地,沉声道。
“最为重要的是,汉中军火器犀利,尤重火炮,汉中军在山间高地多设炮台,我军若是强攻官兵营地,必然遭受火炮杀伤,北上的道路狭窄,损失必定惨重。”
“依在下看来,如今最好是转道去往他处,另寻路途。”
张献忠拉了一下马缰,止住了座下不安的战马,眼神阴冷。
就在前不久他领兵巡视了一遍汉中军的营地,汉中军的营地修得极好,炮台架设也都有讲究。
张献忠的看法和徐以显完全一样,他没有任何想要硬冲汉中军营垒的想法。
他也是看过了来自北方的塘报,自然是知晓陈望麾下的战力。
诚如艾能奇所说,汉中军如今新兵众多,或许是能够打赢。
但是打赢了以后,又有什么用。
得到的收获和付出完全不成正比。
“当初李自成在沔县吃过陈望的苦头,他和祁总管、争义王领着几万大军进攻沔县打了一个多月时间,最后丢了五千多具尸体在沔县的外面,都没能打进去,当时陈望领的兵马统共都只有五千人。”
张献忠并没有被一路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反而是越发的清醒。
“再说了,你们还真要和李自成在陕西会和。”
张献忠牵引着座下的战马,寒声道。
“陕西这么多年受灾,又有兵祸,人都没有多少,找粮都是难事。”
就算是真的打了进去,他麾下这些兵马只怕也是要折损大半。
陕西连连受灾,早已经是一穷二白,哪怕是刮地三尺都刮不出什么好的东西。
“秦良玉已经到了万县,要是在这里死的人多了,到时候拿什么去打那些土兵?”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在谷城的时候张献忠已经是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潘鳌永和徐以显两人给他讲述了很多关于古时的事情。
讲了陈胜吴广、也讲了项羽刘邦。
从春秋战国一直讲到了明初开国。
历朝历代,成大事者,必先割据一方,而后方能发展壮大,进而一统天下!
陕西四战之地,九边重镇有数镇皆位于陕西之中。
占据陕西难之又难。
而且明军掌控潼关,以重兵镇守,整个关中平原都在明军的兵锋之下,占据陕西也难以进取。
李自成既然对陕西这么恋恋不忘。
那就他就好好的,在陕西这年年受灾的风水宝地继续呆着。
他张献忠却是不想再重回陕西,继续去吃那北地的风沙。
湖广富庶之地,南国万里江河,入目望去满田的稻米,士绅地主家中的金银珠玉,哪一点不比如今的陕西要好?!
凭借着手中的刀枪,整个南国所有的东西全都将会被他收入囊中!
只不过……计划到底是赶不上变化……
张献忠的眼神阴冷,千算万算终究还是算错了一步。
他筹谋了将近一年的计划,数月之间以来的布局,现如今却是没有办法再去实施。
秦良玉的突然到来,打乱了张献忠的全盘计划。
秦良玉如今带兵进抵万县,等于是切断了罗汝才和张献忠汇合的道路,形成了前狼后虎之局,将张献忠和罗汝才隔绝了开来。
张献忠已经派遣了信使前去知会罗汝才,只是不知道这些情报最后能不能送到罗汝才的手上,毕竟一路上要经过明军控制的地盘。
“秦良玉为西南之柱国,麾下土兵悍勇非常,难以力敌,如今官兵群狼环伺,一旦我军露怯,必将被群起围攻,到时候绝无幸免之礼。”
徐以显神色凝重,如今的时局对于他们极为的不利,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前有狼,后有虎,如今的局面……”
说实话,徐以显如今的心中甚至都已经是有一些后悔了。
张献忠确实是枭雄之资,又有图谋天下之志,只是原来让他感觉不堪一击的官兵,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要知道数十年来,北方一直是谈奴而色变。
明军和建奴交战以来罕有胜绩,一路节节败退,北方大片的土地被建奴侵占,国势一日不如一日。
所以这一次等到北方风云再起,徐以显便彻底坚定了和张献忠起事的决心。
从龙之功,再造社稷,名垂青史的事情,谁不想做?!
只是明军先是北方勤王竟然打了一场大胜战,而后一改往日的疲惫,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陈望就像是一个怪物一样,白土关外的数万大军说败便败,连一日都没有能够坚持下来。
托天王常国安被擒斩,整世王王国宁被压制在山岭之间不敢动弹。
历朝历代王朝更替之时,似乎旧朝都会跃出一个或是数个极为优异的人,试图力挽狂澜。
秦末的章邯、汉末的刘备、唐时的宣宗,北宋的岳飞、南宋的文天祥、元末的王保保……
“军师你说的对,但是又不对。”
张献忠咧开嘴,恐怖的笑了起来,一双虎目闪烁着凛人的凶光。
“汉中军不好惹,土兵也是硬茬子,现在确实是前有狼,后有虎,但是现在我们可不是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徐以显神色微怔,一时间没有想到关窍,皱眉道。
“如今既去不了陕西,又回不了湖广,还能……”
徐以显的话未说完,眼眸骤然一亮,险些喊出声来。
他震惊的看向张献忠,一瞬间已经是想明白了所有的关窍。
陕西去不得,湖广也去不得,为何不能去四川?!
“军师看来也是想到了啊。”
张献忠神色平静,虽然秦良玉抵达万县的消息传来,让他原本订下的计划被全盘打乱,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让他慌了心神。
但是这样的突然的情况导致计划破灭,在曾经这些都只不过是家常便饭。
没有人的可以保证事情一定会按照制定的计划去推演。
高迎祥布局数年,试图奇袭西安府,最终却是落得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张献忠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他没有高迎祥那样的威望,也没有高迎祥那般的头脑。
高迎祥制定数年的计划都会失败,他制定的计划事败也属正常。
人算不如天算,很多时候战局考验的还是将帅的决断。
“大王此策可谓上上之策,四川确实可去!”
徐以显双目明亮,忍不住击掌赞叹。
“李自成主力虽然是在陕西,但是川北却是仍有其留下的部队,牵制了四川省内大部分的兵力。”
李自成布局深远,他带领精骑化整为零逃入龙安府北部的深山巨谷之中。
让祁总管、仁义王等人诈降,又伪造了争世王与大天王的死亡,麻痹了川北的明军。
而后李自成兵出山林,先行传信给祁总管、仁义王当即反正,里应外合,内外夹击,大败川东明军。
四川总兵侯良柱因此被斥责降职,戴罪立功。
李自成领精骑马军窜入了陕西掀起风云,却令祁总管、仁义王等人领步卒仍然守在龙安府内,依仗地利与川兵对峙。
川中、川北、川西的兵马皆是前往川北的龙安府进剿,川东此时也是云集了各地的兵马。
如今的是四川内部,正是最为空虚的时候,此时若是能够杀进四川腹地之地,必然势如破竹!
四川在古时虽非王霸之地,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大明之前,可曾听闻以南伐北可以一统天下?
如今的四川早已经不再是古时人烟稀薄的偏远之地。
当今天下混乱非常,北地天灾连绵不断,唯有南国气候仍然正常适宜。
明廷如今云集重兵于陕西、河南、湖广、南直隶等地,这些地方难以发展。
东南沿海,明廷海军势力强大,也非良地。
转而奔向西南,进入四川的腹地,确实不失为一项良策。
不过……
徐以显脸上的神色重新凝重了起来,踌躇道。
“去往川中的道路,也有不少的川军把守,要想入川,只怕也是艰难……”
不同于徐以显的担忧,张献忠神色丝毫无惧。
“一点都不难。”
张献忠的语气极为笃定。
“这数个月以来我都是做出一副准备北上陕西府的动作,甚至一路兵进到太平县境。”
“在陕西,李自成应了我的要求,派兵进攻汉中府,做出一副欲要和我会和的姿态。”
“我告诉李自成、罗汝才、常国安、王国宁……告诉所有人的计划,都是要返回陕西……”
“没有人,没有人能够想到,我们会转道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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