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就这么杀了?”
大哀山上,国师猛得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点了起来的第十柱香,已经凭空折断。
光秃秃的香身,仿佛代表着什么,让他都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二十四年之前,他第一次知晓了老君眉等人要将整个都夷王朝覆灭,甚至断绝其血脉的计划之时,他们也是如此的干脆利落。
而自己,也是如此的震撼。
这时候的胡麻,难道不该先留好自己退回人间的道路,先考虑到万一对抗得冥殿,又该如何?
可他没想到,胡麻如此干脆,先就找着机会,斩杀了一殿帝鬼,这一来,因果太深,他便等于陷入了冥殿,没有机会退出此梦了啊……
哪怕强行醒了过来,冥殿里的鬼,也会缠上他。
冥殿之中,最凶最残暴的开国皇帝与平乱皇帝,甚至都还没有露面呢,你怎么就将自己给赌进去了?
思虑着这些,国师甚至只觉心间发闷。
仿佛是看到了一盘妙棋,如今却忽然下了狠厉决绝,但却又太不理智的一着。
痛恨为何下这盘棋的不是自己,不然绝不会犯如此冲动。
……
……
“弑君之罪,当诛九族!”
“弑君之人,天弃地厌!”
冥殿之中,看着胡麻一刀斩杀了第十殿帝鬼,四下里文武百官,宫廷侍女,以及那降临于此的第九殿帝鬼,自然而然,生出了恐惧。
但在这恐惧之外,他们居然皆将注意力投向了胡麻,那眼底,有震怒,也有惊憾,但更多的,却是生出了厌恶。
世间之罪,莫过于弑君!
放在如今这一片天地之中,弑君,便是前所未有,堪诛九族,天弃地厌,永留史册,任人唾骂的大罪。
这二百年来,世间生过两位弑君之人,一位是老君眉。
但他毕竟是转生邪祟,不受此世之恩,又行妖邪之事,况且在他做出了这等事情之后,便也落得了一个凄惨无比,魂飞魄散的下场,算是罪有应得。
而如今的胡麻,却是实实在在的乃是此世之人,而且祖上好歹也算受过皇恩,如今却行了弑君之事了。
他怎么敢斩这一刀的?
区区掌印小吏后人,怎么就敢众目睽睽之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不错,我便是弑君之人。”
而迎着满殿的惊悚而愤怒的目光,胡麻仿佛冷笑了起来,他将手里的人头扔在了地上,迎着那无尽难以置信的目光,缓缓抬起了脚……
然后,踩在了这一颗帝鬼的脑袋上面。
迎着这满殿的疯魔,胡麻的面上,却只有冷笑,森然开口:“这世间最大的问题,便在于我这样的弑君之人,还是太少了一点……”
“否则,又何须借世外之人的道理,来掀起这场杀劫?”
“人间起杀劫,我在梦里,也要斩帝鬼,这确实是破天荒来的头一遭儿,但却也是,这世间早有人做的事情了。”
“……”
“大胆!”
看见了这一幕,满殿阴魂乱窜,无数张脸目眦欲裂,悲哭怒吼之声,犹如实质,直震穹顶。
斩帝首,踏于足底,此等大逆不道,已是古来今来,前所未见。
冥殿便是帝王归处,尤重上下尊卑,胡麻这样一个动作,简直比当着他们的面,斩杀了第十殿帝鬼,还要更能戳着他们的痛处。
“大胆的是你们!”
而胡麻脚下忽地用力,将那一颗帝首,猛得踩成了碎片,还在地上碾了一碾。
而后他沉声厉喝,身周滚滚紫气蒸腾起来,如同漩涡绕了他的身躯旋转,而他的法相,也在这紫气之中,愈发的成长,壮大,看着有若凶神。
“还敢在这里做着那重返人间,享尽荣华的美梦?”
声音在腾腾紫气之中,森然传了出来:“今天,我不是来给你们重返人间搭桥来的,我是代表这人间,来向你们讨债的!”
喝声中,滚滚紫气,忽然向了两边分开,犹如紫色的波涛大海,给胡麻让出了一条路来。
化出法相,青面獠牙的胡麻,则是目光陡乎变得异常凶横,迎着那满朝文武,阴森恶鬼,直直的冲了过去,手里的枭皇大刀,荡起层层血气,道道森寒,铺满了整片大殿。
胡麻刀下,惨叫连连,任你是什么宰相大将,任你生前满腹文章,一人之下,却也在他刀下,尽如野草一般扫荡,犹如虎入了羊群。
嗤嗤啦啦!
刀锋过处,纸屑纷飞,木架崩碎,一只只满身富贵,不怒自威的官威,都在这刀光之下,不堪一击。
不值钱!
都不值钱!
正印证了那句话,人间生民睁开了眼,便没有什么王侯将相,只有土鸡瓦狗!
“好大的胆……”
也不是没有殿里的穷凶恶鬼,疯狂嘶吼着向了胡麻扑来。
就连那刚刚与小红棠打了个鼻青脸肿的紫金铁甲将军,都踹飞了小红棠,转身扑到了胡麻的身前来。
但胡麻手里的刀却不认人,放手大杀之间,根本不管他是什么将军,还是什么文官贵胄,只是挥刀便已砍翻,杀人如乱麻。
一刀一刀杀得兴起,竟是忽然之间,狂性大发,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将这一只一只的满朝文武,都切巴碎了,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面来。
大肚子鬼王,食鬼饱肚肠。
老君眉留下来的大威天公将军法,本就有食鬼炼气之能,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开这个荦的?
这满殿阴魂,每一只都是被紫气浸透了的,可比只受紫气冲刷更有好处啊……
“拿下,拿下……”
凶性大发之间,胡麻不仅将那紫金铁甲将军一刀劈成了两截,吞掉大半,刀势不减,甚至直直杀到了那第九殿帝鬼的身前。
正被孟家老祖宗缠着,想要拿下胡麻,却无力出手的第九殿帝鬼,一个不察,身体已经被劈中,居然一条粗大的触手,都直接被这一刀卸了下来。
嗤啦一声!
他还要奋力的逃,却被胡麻一把扯了过来,塞进了嘴巴里面大嚼,同时抄刀,步步逼近。
如此凶残模样,直将那刚刚还高高在上的第九殿帝鬼,也给吓了一跳,已是有些口不择言:“如此大逆不道,朕要诛你九族……”
“诛我九族?”
而迎着对方的厉吼,胡麻则是转过身去,森然低喝:“我先来诛尽你们十代之鬼!”
虽然是在自己梦里,且只有一柱香道行在此,但邪气交织,紫气蒸腾,随着那一只一只的恶鬼吞下,他也愈发只觉神魂壮大起来,已是使发了性子。
“呼啦啦……”
每吞一只阴魂,他的身形,便壮大一分。
所过之处,如鲸入鱼群,一口下去,满殿文武,便已被吃了一半。
另外一口下去,偌大一方冥殿,都已经紫气荡开,少了半边。
旁边,连孟家老祖宗都受到了胡麻的气机影响,小红棠更是看着胡麻胃口大开的模样,有些迷茫了,悄悄看着地上扔了下来的一只帝鬼之手,不禁的犯了嘴馋的小毛病……
……还好,胡麻哥哥在忙着,没瞧见。
而这一场杀伐起来,胡麻的身形,也跟着暴涨,如今已异常高大,几乎与鬼帝以及那位孟家老祖宗都差不多了。
凶横之处,则犹有过之,青面獠牙,扯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忽然提刀向前俯冲,直向了那已经只剩了一半的第九殿帝鬼,狠狠冲了过去。
手里的枭皇大刀在这时铮铮狂响,仿佛是在大骂:“说好的人头都归我砍,现在好了。”
“全都被你吃掉啦……”
……
……
“这……这……”
而在大哀山上,刚刚那从地底蒸腾出来的紫气,便已经让这座山,变成了仙气缥缈,犹如梦幻,如今,那紫气更加凶猛,看起来倒像是火山爆发了一般。
王家人在山腰里看着,整个都已经麻了:“紫气乃天地分量,何时变得这么不值钱了?”
而国师则是窥视着胡麻的梦境,这会子只觉浑身不舒服,连一开始脸上露出来的笑容,都收敛了去:“胡家后人,真成了武夫的模样?”
“你进这冥殿,就是去填饱肚子的?”
“只是……”
面上仍有着回不去的担忧:“如今天下杀劫正起,你自杀意无穷,但倘若……”
他还在担忧,胡麻却早已放开了手脚。
连砍带杀连吃带哈,人间杀劫起处,硝烟滚滚作杀伐,而他自人间借来杀气,便斩这满朝文武百官似纸糊。
抬头之间,将这金銮大殿撕碎,便已看见了另外一座大殿。
这大殿里面,正是都夷第八位皇帝,他却是个短命的,一共在帝位坐了不到三年,也是十位帝鬼里面,倒数第二的弱小。
此时一见胡麻持而来,左红棠,右孟祖,滚滚杀气,如同血云,弥漫了这一场大梦,他便已吓得瑟瑟发抖。
满朝的文武,都变成了纸糊的,飞散向了四方,各自逃命。
而他则从龙椅上跳了下来,大叫着向另外一殿冲去,口中大叫:“父皇救我……”
他那父皇,则是一共在帝位上坐了不到三个月的,属于十位帝鬼之中,倒数第一的弱小。
一见不妙,便也扔了龙椅,向了第六殿帝鬼处冲了过去,口中大叫:“父皇救我与你皇孙……”
你哭我喊,鬼号神颤。
堂堂冥殿,竟硬生生被胡麻杀得动荡不安,犹如噩梦。
手持恶刃,直撵得两位帝鬼如兔子般的跑,直到了第六殿处,才终于被人拦住,森然大喝:“好大胆子,说什么生民睁眼,帝王不存,你引这人间杀孽至此,也不怕先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冥殿并非人间,也不必言语递信,胡麻自梦中过来,斥第十殿帝鬼,乱杀一气,一应言语,早已被其他诸殿知晓。
“真以为仗着民间乱匪持刀,便可动我皇家基业?”
那第六殿帝鬼,便是曾经以辣手镇压民间义军在史书留下了一笔。
如今迎着这场杀劫,他倒是最为冷静的一个,目光沉沉,落到了胡麻的脸上,森然沉喝:“你要不要回头看看人间,是否如你所想?”
“贵贱高低,古来有之,你们说一声不认这命数,倒先看看这天下人,同不同意!”
“……”
“削人间命数,确实极难啊……”
同样也在此时的大哀山上,国师观人间气运,一直担忧之事,也已浮现在了眼前。
人间这一场杀劫,确实起得猛烈,迅疾,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但也很快便引起了这天下世族的疯狂反噬。
杨弓聚集天下冗余,杀人夺粮,如洪水滔天,淹没天下,但那些真正根基深厚的世族,便也成了这场洪水中的柱子,堤坝。
“你要斩尽天下世族根基,那天下世族,便会先联手起来,将你干掉!”
原本于此争天下之时,各地草头王,世族贵人,都要精心算计,步步为营,但偏偏出现的这明州魔王,却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也使得每一位草头王,都将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先是由西南混世王开始,再到西北福衣王,东山昌平王,西南扶摇王,北地长雄王,五位当世最为强大的草头王,联手向了明王杨弓所在之地逼近。
“魔头降世,杀之有功,乃为天下共主。”
这口号已经在各地草头王之间纷传,将杨弓当成了一场赌注,杀之便能占了天下名分。
于是早先凶戾惊世,无往不利的明王便忽然开始变得举步维艰,一应各种古怪事物频出尽显。
有正欲前去投奔明州王的兵马,来到了一处深山之时,忽然迷路,待到三天之后,有人发现了他们,却发现这足足两万余人,皆已全军饿死。
山外才只过了三天,但山里的军队,却仿佛在这里度过了年。
满地皆是枯骨,骨头上,甚至还留着同袍的牙印。
又有打着明王旗号的冗余军,杀贵人夺粮草,以求活生民。
但抢来的粮草,一夜之间,便黑水满地,粮腐肉烂,再吃不得半颗。
有人自从追随了明王,便日夜做梦,死去的先人每夜持藤条过来抽其脊背,痛骂着:“咱们家世世代代都是本分人,偏偏你要跟了逆贼胡闹,不肖啊不肖……”
醒来之后,便背生毒疮,由此明王麾下,毒疮症开始蔓延,成群结队的兵马,皆因此行动不便,一病不起。
有人打着杀硕鼠,活生民的名号,召集冗余成军,前去投效明王,但却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人形巨鼠,惊恐尖叫,被人打死。
更有人宰杀猪狗之时,忽听见得牲口口吐人言,哭诉道:“我前世本为人,便是因为犯了杀戒,死后转生为猪犬,还要命里挨这一刀……”
“今天你们杀我,吃我,下一世,便轮到你们受此凌迟之苦……”
“……”
门道里的人皆知道,这是十姓出手了,但是这天下人看来,却是明州王犯下杀孽,天地开始生出了报应了。
所行之处必有大雨滂礴,所栖之地毒蛇猛兽,所图之地疫病盛行,拜天不应,拜地不灵,整个天下,都仿佛变成了一座刑场。
不出半月,这场席卷天下的杀劫,便已步步艰难。
非但是天下人人视明州王杨弓如鬼,就连这些追随了杨弓的“冗余”大军之中,都谣言四起。
只言杨弓乃恶鬼转生,只为人间带来杀劫,跟着他,便是为天地不容,生生世世受苦。
还不如找地方,老老实实被饿死,下辈子,起码不必转生为猪狗。
……
……
如今梦里的胡麻,连破第十殿,第九殿,唬得第八殿,第七殿帝鬼弃殿而逃,身上杀气,只觉节节爆涨,但却也就在杀到了这第六殿之前时,感觉到了杀气正在削弱。
心里明白,这是人间世族贵人出手,正在阻止这场杀劫。
如今自己这放手大杀的倚仗,大半都是人间杀劫带来如今杀劫削弱,自己本事也少了七八成。
世间冗余起杀劫但那些贵人老爷却不会坐以待毙,谁管什么罗天大祭,谁管什么天地气数,眼前一亩三分地,便是最大的宝贝。
明王杨弓掀起杀劫,凶猛无尽,转瞬便可席卷天下,但同样的,那些世族贵人也会立时反击,猛烈之处,超乎想象。
本该多作考虑,但他却连头也没有回一分,森然喝道:“杀劫既起,任是什么世家老爷,十姓门道,也不过是纸人草马,不堪一击,我又何须回头?”
“倒是你们,纳命来吧!”
喝声中,陡然挥刀,径直向了第六殿帝鬼杀去。
最大的信任,留给了人间的转生者,任是这些人为阻杀劫,玩出再大的花样,也绝非他们的对手。
你们在人间杀贵人,我在冥殿斩皇帝。
这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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