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意袭人,一阵风吹过,候在甘露殿外的柳姒不由得拢了拢斗篷。
“吱呀”一声殿门被打开,武德正从里头出来,恭敬地对她道:“公主,大家召见。”
柳姒理了理衣裳进去,一路跨过外殿最终停在幔帐前,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与龙涎香的味道掺在一起,很是难闻。
她规规矩矩跪地行礼:“儿拜见父亲。”
圣人虚弱沙哑的声音从上头传来:“起来吧。”
柳姒依言起身。
幔帐被掀开,圣人靠坐在床头,轻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六娘,坐朕身边来。”
柳姒低着头,挪了步子坐到床边,而后才抬眸看向圣人,关切问道:“父亲身子可好些了?”
“咳咳……”圣人咳嗽两声,憔悴蜡黄的脸庞被咳得涨红,他如今瞧着比从前老了好几岁。
可见这一场雪,对他的影响还真是大。
恰巧宫人端了汤药来:“圣人,该喝药了。”
“我来。”柳姒顺势接过药碗,“儿这几日不曾进宫侍疾,今日便让儿侍奉父亲汤药吧。”
圣人点头:“也好,我们父女二人倒许久未曾像这般说过话了。”
柳姒将药汁一勺一勺喂给圣人喝下,她的动作一丝不苟,一看便知是经常伺候人喝药。
见她这熟练的模样,圣人突然问道:“你从前在卓府,也是如此照顾卓不忘的么?”
柳姒敛眸:“不忘他将离的那几月病得厉害,那些药都是儿亲自喂的。”
圣人沉默半晌,后又问道:“谢驸马待你如何?”
“他待儿很好。”
又关切寒暄几句后,他才说道:“朕这些年忽视了你,你心中可怨恨朕?”
柳姒听罢,将手中的碗交给一旁宫人,起身跪在床前答道:“儿不曾怨恨。”
“为何?”
“父亲是天下之主,自然是以社稷安危为重;儿身为公主,也明白皇家本就与寻常人家不同;父亲日理万机,能在闲暇之余询问儿之近况,已是尽到为人父之责。
儿不敢奢求如百姓人家一般能时时侍奉在父亲身侧,但只要父亲心中惦记着儿,儿心中也记挂着父亲,就够了。所以儿既不觉得父亲忽视了儿,心中亦不曾怨恨父亲。”
她声音轻缓平静,态度谦卑,好似真就是一位能切身体会父亲辛苦的女儿。
圣人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一时愣住。只因他到底尽没尽责他自己清楚得很。
不曾怨恨……
他理了理思绪,状似无意地问:“听说你这几日于各坊都设了粥棚以予百姓?”
原来前头说那么多,是在这儿等着呢。
柳姒恭谨答道:“是,儿听说父亲这几日为百姓饥寒之事忧虑不堪,于是便自费银两施粥于那些家中无粮的百姓,想着能为父亲分忧,略尽绵力。”
圣人听罢,心中愕然。
这……这是他的女儿?
是否太特别了些?
他的十二个子女中,各式各样皆有:单纯、任性、刁蛮、随性、冷漠、心机……
可唯独这品性高尚者,他倒是没发现。
没想到这受他忽视的六女儿,竟长成了个正苗子?
上次洛州也是,那些官员说她亲力亲为照顾百姓,圣人原本还有些怀疑真假,可如今施粥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实打实的,万万假不了。
听说他那两个儿子也捐了粮,但因为柳姒是京中首个捐粮的,所以百姓只信服她一人。
而今刻石预言在京中流传着,但他这六女深得民心。
若换了其他儿子,圣人心中必定忌惮,可对于柳姒他却不。
只因柳姒是个公主,自古便无女子称帝的先例,任她再厉害还能翻了天去?
如此想罢,圣人倒是越来越喜欢他这个女儿了。
圣人病未好全,所以柳姒没待多久就回了谢家。
翌日武德正传旨:言圣人赞她为国为民,恩惠百姓,特加实封五百户,以作嘉奖。
要知道寻常公主封户不过五百,凤阳因得圣人喜爱,多加了三百户;而今柳姒骤加五百户,便是千户,超了凤阳两百户。
不仅如此,圣人还亲笔题了块匾额赐给她,上书“冰魂雪魄”四个字,以赞柳姒品行高洁。
竹坞居中。
柳姒看着这块匾额满意道:“不错不错,先好好收着,待公主府修缮好,便给我挂到最显眼的地方去!”
也实不枉她辛苦一番。
这道圣旨一出,下帖想拜访柳姒的人数不胜数,但她皆拒之门外,连同他们送的古画珍玩一并退了回去。
只除了六品起居郎鱼泽轩送的一袋粮食,她收下了。
那些成了精的显贵如何还不明白柳姒的意思?
纷纷将那些珍宝换做粮食再送给她。
这次柳姒皆欣然收下,接着又布施给百姓,如此一来,信服她的人只会更多。
而那些看明白其中关窍的,只能感叹一句:可惜怀淑公主是个女子。
若是男子,只怕贤名不输淮王。
柳姒听后,就当说这话的人在放屁。
什么男人女人,只要有才能的都是贤人。
一众粮袋中,她收到一张荣国公府的请帖,是孙悦怀递来的,说想请她至国公府一聚。
这孙悦怀无事从不找她,想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才会递帖子。
柳姒将帖子递给秋兰:“你去回了国公府的人,就说我抽空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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