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谢暄惊诧。
他方才都那样了,这怀淑公主还能忍得住只学画画?
柳姒眼光一扫:“怎么?你不愿意?”
谢暄当即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柳姒身后:“自然愿意。”
他从身后将她环住,拿了笔握住柳姒的手带着她沾墨。
不过他本意就不在教画,学着学着便越离越近,最后眼看就要亲上去。
柳姒察觉到他的动作,正准备躲开,却感受到另一道冰冷无比的视线,她抬头看去,顺着半掩的门缝对上一双漆黑的瞳孔。
她全身倏然一震。
下一刻,“哐当”一声巨响,书房门被人从外头用力推开。
谢晏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正打算一亲芳泽的谢暄被这动静吓得一抖,待看清谢晏的身影后,他惊得忙将柳姒松开,整个人也骤然退离几步。
他怎么提前回来了!
谢暄明明算好了时辰来的,不会同谢晏撞上,却不曾想谢晏会提前回府,还恰好看见了!
谢晏一身霜寒地走进书房,盯着谢暄的眼神如冬日寒风,令人不寒而栗。
他开口,语气冷漠:“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暄慌乱解释:“公主说她想学画,便邀了我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便门外走:“既然驸马回来了,那我便先走了。”
说完他逃也似的跑出了书房。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柳姒与谢晏二人。
柳姒手上还维持着落笔的动作,她看着谢晏笑得牵强:“竹君,你怎么……”
回来了。
像是察觉到这话不妥,她搁下笔走到谢晏身前,重新扬起一抹好看的笑来:“竹君,你回来啦。”
谢晏并未回应,而是转身将书房门关上。
“咯哒”一声,门被严丝合缝地关上,日光都被隔绝在外,屋内只剩寂静与暗沉。
柳姒看着被谢晏扣上的门闩,心中忐忑地咽了口唾沫。
她瞧着谢晏阴沉的脸色。
自他们成婚后,谢晏便再未对她露出这种表情,而今,却又出现了。
方才谢暄想亲她的那一幕,定是被他发现了……
本以为谢晏会说些什么,可没想到他只是走到柳姒面前,把她带到盥盆前,将她的手浸到水中,无言地洗着。
这手方才被谢暄碰过。
想到此处,柳姒身子一僵,任由他洗着。
屋中安静得只有洗手水声。
等洗完后,谢晏便再未管她,而是走到书案旁,垂眸看向案上那支毛笔。
这也是谢暄碰过的。
良久过后,他抬手将那毛笔丢在地上,划出一道黑痕。
而后又从屉子里重新挑了一支未用过的毛笔,放进案上茶壶中清洗起来。
柳姒垂着滴水的手,看不明白他的动作。
等他洗完拿了干净帕子垫在桌上,将洗净的毛笔放在上头,才转身走向柳姒。
停在她面前,声音听着没什么情绪:“念念,想学画为何不寻我?”
而是去寻别人。
柳姒如今也镇定了下来,抬头望着他:“你公务繁忙,我不想打搅你。”
听罢,谢晏眸色晦暗不明,吐出两个字。
“撒谎。”
“撒谎”这两个字谢晏说得肯定,柳姒心口一缩,张口便道:“竹君,你听我解释。”
谢晏低低笑着:“好,念念你说。”
他这态度倒弄得柳姒不知从何处开口。
心中异样感横生,她怎么觉得,谢晏变得不一样了……
她底气不足,正准备开口。
谢晏却抬手食指抵在她艳红的唇上:“念念,从你为何会遇见他那日说起。”
他指的是?
她未守约按时回府那日?
柳姒理了理思绪:“我去安王府那日,在府中碰巧遇见了正在画画的暄小郎,我见他画技不错便同他聊了两句。”
“聊了两句?”谢晏重复,“所以他到底说了什么,才会让你那般望着他?”
“哪般?”柳姒一时不明。
谢晏却抬手摸上她的眼睛,声音轻不可闻:“你从前说喜欢我时是怎样看着我,你那日就是如何看着他。”
他放下手,摸到她耳后:“所以念念,你也喜欢他?”
这话叫她如何解释?
说他看花眼了?那也太牵强了。
说她不喜欢谢暄这些都是装出来的?那又怎知从前说喜欢谢晏时她不是装出来的?
说喜欢?
那后果真是想都不敢想。
柳姒不能将真相告诉他,骗又不知从何骗起,一时犹豫不定。
也就是她犹豫的这一段时间,谢晏已从她耳后摩挲到她颈后,最后大掌掌住她的后脑,强迫着她与他额头相抵。
“念念,你不要骗我。若是你骗了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免得他越听越生气。
说罢,他狠狠吻了上去。
他这次太凶狠了,柳姒几乎招架不住,第一次反应强烈地拼命捶打他,想要将他推开。
察觉到她的强烈抗拒,谢晏眸色晦暗,胸中怒气愈加上涌,直接将她的两只手腕禁锢住。
掌在她脑后的手也用力将她按向自己,攫取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一丝安心的感觉。
等将柳姒吻得浑身无力后,他将她打横抱起,朝书案前的宽椅走去。
把她轻放坐到他腿上,谢晏从背后拥着她,含住她的耳珠:“念念想学画何必去找别人?我教你便是。”
说罢拿起桌上那支被他洗净的玉杆毛笔,声音喑哑:“只是需要念念帮忙。”
帮忙?
帮什么忙?
柳姒坐在他身上,背对着看不清他的神情,心中有些害怕,颤声问。
“竹君,你要做什么?”
少顷后。
谢晏告诉了她答案。
“唔。”
柳姒抓住他的胳膊,身子骤然紧绷。
“竹君,等等……”她道。
谢晏却不听。
于是柳姒想将他的胳膊按住,却被他另一只手又捉住,强行地与他十指相扣。
实在,太过火了……
她清明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蒙。
谢晏的气息也随她渐渐灼热起来。
趁着机会,谢晏再问了她一遍,滚烫的吐息喷洒在她耳后:“念念,你喜欢他吗?”
柳姒明白他的意思,不停地晃着脑袋,带着哭腔否认道。
“不喜欢……呜……”
她才不喜欢什么谢暄。
谢晏眸中漫出几分愉悦,埋首叼住她颈后的那一小块软肉,轻咬着:“那念念喜欢谁?”
柳姒立马答道:“喜欢你。”
“我是谁?”
“是谢竹君。”
“念念答错了。”谢晏胳膊摆动的弧度也更大了。
这下柳姒彻底哭出声:“是晏郎……”
本以为这次会是对的,岂料谢晏还是说:“错了。”
柳姒脑子混沌成一团浆糊,哪里还答得出来,于是谢晏大发善心将答案告诉她。
只是柳姒听后觉得还不如不听。
因为谢晏的答案不止一个,他从她的后颈一点点啄吻到她的肩头:“我是念念的晏郎,是念念的驸马,是念念永不分离的心爱之人。”
而后,他凑到柳姒耳边道:“我还是念念的乖狗狗。”
几乎是在答案传入柳姒耳中的一瞬间,她紧紧攥住谢晏的衣裳,新染的粉色指甲不由自主地掐进他的手臂。
片刻后,她无力地向后倒在谢晏怀中。
仰头,视线放空地与谢晏如墨般漆黑的眸子对视。
他则低头,将她眼角滑落的泪水一点点舔去,卷入口中。
又苦又涩。
同他此时的心一般。
那支毛笔又重新出现在柳姒面前。
只是光滑的玉制笔杆比方才更亮上几分。
柳姒看着那毛笔,朦胧地想。
这么能,这么欺负她……
正想着,谢晏将她放在书案上,背后是他不知何时垫的厚厚的衣裳。
上身的衣衫滑落,迷迷糊糊的羞耻感让她抬手去遮。
谢晏不许,反而将她右手按放在案上。
既然画画用的水已经在毛笔上,谢晏便不需再取,直接沾了书案上摆着的朱墨。
将毛笔放到柳姒的左手中。
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在她心口的那道伤疤上。
描着,画着。
原来他方才说的教画,是如此来教。
等画完成,谢晏轻声道:“念念,你瞧。”
柳姒低头顺着他的话去看。
只见一片叶尾上翘的的竹叶画在她的心口。
随着她的心跳一点点飘动。
接着她又看见,谢晏带着她的手触上他裸露的胸膛。
他胸前。
是她曾亲手为他留下的一条青绿色的柳枝刺青。
一年多过去了,颜色依旧未曾消退。
他弯腰与她额头相抵,呢喃道:“念念,如今,我们一样了。”
他的话像一道诅咒打在柳姒心头:“这辈子,你休想弃我而去。”
也别想和其他男人有半点瓜葛。
她将他变得再也离不开她,她往后就永远只能有他一个人。
若她想逃,他便将她也变得离不开他。
生生世世,只能相互纠缠,拼死折磨。
看着那片赤红色竹叶,柳姒心口震颤。
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
谢晏确实不一样了,只是他并非突然这样的。
从公主府关密室开始,他就慢慢变得不一样了。
柳姒突然想起那时的一件小事。
谢晏刚出暗室的那几日,但凡她不在身边,必定整夜不睡,在竹园之中独坐到天亮。
或许从那时起,他便不再是从前那个高不可攀的谢大郎君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变化,却一点点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在柳姒布置的陷阱当中。
万劫不复。
而今他在她心口亲手画下一片竹叶。
他说:如今她和他一样了。
来不及多想,谢晏又将他亲手画的竹叶一点点舔舐干净,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墨痕。
浅粉色的墨痕印在柳姒肌肤上,好似真如他所说。
他们一样了。
-
云雨初歇。
柳姒沉沉地睡在谢晏怀中,她长长的羽睫上还挂着未尽的泪珠。
他低头,吻上她的眼。
睡梦中的柳姒被他的轻吻痒得哼哼两声,往他怀中埋得更深了。
谢晏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声音低哑地开口:“念念,只这一次机会,若有下次,我便将你锁住,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就像当初她对他那样。
但也正因为他知道失去自由有多痛苦,所以他这次决定原谅她。
他在感情上是个自私的人,不会愿意与人分享。
若他再发现她有其他的心思,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如何对她。
他不愿那样。
所以。
他原谅她。
-
这件事过后,柳姒与谢暄都消停了两日。
谢暄未再作画,柳姒也再未去过谈苍苑前的小轩。
而整个竹坞居,与从前并无不同,但好像又有了不同。
具体的不同之处在于。
谢晏开始时时询问柳姒的下落。
柳姒本人虽然没同谢暄真的有什么,但她心虚,自也不敢嫌他管得严了。
如今已入冬月,听说谢旭快从波斯回来,整个谢府也开始忙了起来。
柳姒在竹坞居中实在无聊,本想寻静仪,但贵妃因为淮王被禁足一事,生了场大病,现下一直不好,静仪便常常入宫照顾,不见人影。
而淮王指使刺客刺杀一事,也一直没有定论。
圣人只将他禁足,久久不说个结果,弄得东宫与淮王党心中皆惴惴不安。
不明白圣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静仪忙碌,张轻羽那里她暂时不打算去;而王季禾最近忙着与她母亲相抗衡。
至于为何抗衡?
王季禾已是待嫁之龄,但迟迟没有定亲,王夫人愁得不行。
从前觉得她还小由着她去。
如今王夫人三个孩子,一个王季康被流放,不知归期;一个淮王妃陪着淮王一同禁足王府,不得探视;剩下个王季禾也不让她省心。
于是王夫人下了最后通牒,若王季禾再不听自己安排,便将她赶出王家,只当再没有她这个女儿。
王季禾为人洒脱不代表便不顾父母。
但她也不打算成亲,而今只能日日在家里头与王夫人争辩,连去三清观后山钓鱼的时间都没有。
几个知己好友都忙得不可开交,柳姒在谢府闲得都快长草。
不过她忘了,谢府还有个会下棋的王氏女。
想起她上次去见王季纯时,她那病弱的模样,柳姒决定再去探望一二。
只是她没想到,这次她一进门,便见到了骇人的场景。
柳姒一踏进王季纯的屋子,便见谢暄抓着王季纯的头发,狠狠地撞向床脚,眼看便要撞得头破血流。
柳姒厉声喝止:“住手!”
谢暄这几日心中一口气憋着,只能拿王季纯撒气,他正打得一身戾气,平白有人出声阻止,他更是愤怒。
转了头面目可憎地骂道:“什么东西也敢管我的事!”
刚骂完,便看见柳姒阴沉着一张脸。
她眸中带着不可忽视的怒火,看着他手下满身伤痕的王季纯,沉声问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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