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朗得知有人当街拦了大理寺的马车要告贾辞徽时,他正陪着安鸿月玩投壶。
听了手下的禀报,他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三姓之中,唯有贾氏扯上的官司最多,这么多年安朗都习惯了。反正最终也不过草草了事,打点些银钱,翻不起什么风浪。
谁知安庭序得知告发之人乃是柳姒时,直觉此次非同一般。
便对安朗直言:最好静观其变,做两手准备。
安朗听了他的话后倒很是惊讶。
毕竟自己这个儿子向来不过问贾氏的事,他能这样说必有一番缘由。
于是问其原因。
当得知柳姒先是入万物坊被追杀;再是马场之上被叶丹凝所救,与其交好;最后被贾辞徽一把火烧了茶馆后,也拧紧了眉。
种种看来,此女是有备而来,目标直指贾氏。
于是从心底打消了最初的不在意。
安、贾两家利益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贾氏出了事,安氏必定会受影响。
其他的倒也罢了,可唯独丝织坊的事,无论是安氏还是阴氏都是得了好处的。
安朗揉了揉额角叹气。
安鸿月见状问道:“阿耶为何叹气?不过一个贱民罢了,还能有什么棘手的?若不放心,遣人去县衙瞧瞧就是。”
安朗听后觉得不错,于是叮嘱安庭序去走一趟。
谁知安鸿月也要一同去。
她前几日见过谢晏后,又对他起了心思,后来几次想去驿站寻他,谁知大门都没让她进就被拦了下来。
如今有机会见面,又有热闹瞧,她如何肯缺席?
这点小事安朗也不在意,大手一挥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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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贾辞徽得知柳姒直接拦了大理寺的马车后,笑得直不起腰,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蠢妇,当真是蠢妇。”
在听到大理寺一行人正往县衙走,瞧着就要审理此案时,更是感叹。
本以为来了个强劲的对手,却不曾想是自己高看了。
他心中得意,以至于府衙来人传他去县衙时,极为配合地就去了。
外城。
不过一个时辰,内城的消息便传至外城。
八方财听到消息急忙通知了张轻羽她们;张轻羽则不顾自己伤口,坚持要去寻柳姒;至于柳恺,他清楚知道柳姒不会出事,但张轻羽执意要去,他也只能陪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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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辞徽到县衙时,堂外凑热闹的百姓已经围得满满当当。
对着堂上的柳姒与谢晏指指点点。
见状,贾辞徽不由轻笑,走到堂上对刺史、县令以及谢晏一一作了个揖后,方才悠悠问道。
“诸位明公,不知急急唤贾某来,有何要事?”
县令下意识看向刺史,刺史则瞥了眼谢晏后,才咳嗽两声:“贾公,有人向大理寺少卿告发你掳拐妇女,残害百姓。”
贾辞徽闻言很是惊讶:“贾某的为人诸位都是晓得的,这残害百姓的罪名万万担不起,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而后他又问:“不知这告发者是谁啊?”
刺史指了指站在他身侧的柳姒:“便是这位妇人。”
听罢,贾辞徽转身,待看见柳姒后,一副了然之态,叹了口气道:“原来是六娘子,你我之间虽有些不愉快,可也不至于让你这样诬告于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知道他是在做戏,柳姒笑道:“诶,贾家主,是否诬告且等开堂后再说。你一来便给我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又是何用意?”
堂外的百姓听罢,窃窃私语。
贾辞徽嘴角的笑意微凝,不过很快又恢复平常,他看向堂上的一众官员:“既要开堂,那不知是何人来审?”
满堂的官员面面相觑,最后俱都望向谢晏。
只见谢晏二话不说地朝着县令身旁公案桌的方向走去,明显是打算做今日的断案官。
“等等。”贾辞徽提出异议,“这案子若由谢少卿来审,怕是不妥吧。”
县令抽了抽眉毛,配合道:“有何不妥?”
贾辞徽扬起下巴,斜视柳姒:“不知六娘子手中可有县衙开出的‘不理状’?”
按理说柳姒即便要告发贾辞徽,也应当先至县衙,由县令审理;若对县令的审理有异议,则由县衙出具一份“不理状”,再至州府上诉。
如若不然,州府以上不得受理。
若越诉,上诉人及受理官员都会受到惩处。
柳姒坦然:“自然没有。”
闻言,贾辞徽故作为难:“既然如此,只怕谢少卿审不得此案啊。毕竟没有这‘不理状’,六娘子就是越诉。”
他问县令:“明府,越诉若是被受理,该如何惩处啊?”
县令立刻回道:“按齐律,越诉者及受者,各笞四十。”
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谢晏后,他意味深长道:“只是少卿身份尊贵,我等自不敢用刑。”
同贾辞徽一道而来的贾管事莫名道:“奴听说谢少卿与六娘子关系匪浅,只怕也是要避一避嫌才好。”
“关系匪浅”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所有人都明白。
毕竟城中这几日都在传这位的少卿八卦,还有谁不晓得?
堂外的百姓赞同地点点头:“是啊,确实是该避避嫌才好。”
“谁知道这少卿会不会包庇”
“如若是谢少卿以权谋私,冤枉了贾家主可怎么好”
这些话尽数传入公堂上的众人耳中。
贾辞徽笑对谢晏:“为保公正,只怕少卿不能做今日的断案官啊。”
一直沉默的谢晏终于转首,他看着贾辞徽,目光幽深:“谁说本官要审理此案?”
贾辞徽一顿,似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下一刻,便见谢晏从袖中抽出一卷状纸递给公案桌旁的县令。
“这是黎氏的诉状,本官方才已看过。既是姑臧的案子,自当由本地县衙先行审理,本官绝不过问。”
这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什么?
他竟不打算审理这桩案子么!
究竟是临时改了主意,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过这样的打算?
县令惶恐接过状纸,满头大汗。
好似手中拿的不是一张状纸,而是一块极为烫手的山芋。
他下意识看向贾辞徽,却见贾辞徽正面露不善地望向柳姒。
至于柳姒,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眼观鼻,鼻观心,只盯着脚上的绣花鞋瞧。
倒是刺史打破尴尬,对县令说:“既然谢少卿这样说,那此案便由你来审。”
县令拱手:“是,下官遵命。”
而后将状纸递给身后的县丞,扬声道:“一个时辰后开堂!”
“慢着!”柳姒开口。
县令不耐:“黎氏,你还有何疑问?”
柳姒如今的身份是洛州黎氏商妇,这黎氏便说的是她。
她作揖:“诸公,贾家主方才说为保公正,此案当由明府来审,妾身却以为如此还不算完全的公正。
贾家主毕竟是圣人亲封的承恩侯,身份尊贵。若到时审理的结果有异,岂非有损贾家主的清名?”
贾辞徽不仅是贾氏家主,还是圣人亲封的承恩侯。
可他从不许人唤他侯爷。
这其中还有一些缘故。
贾氏祖上也是出过好些个宰相和大将军的,只是到了后来,逐渐没落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是没落那也是凉州数一数二的世家。
圣人登基初,为安抚各世家,就给贾辞徽封了个承恩侯。
虽是侯爷,但就是个虚爵。
没什么用处,还不如不封。
这对于贾辞徽来说,非是荣耀,反而像是耻辱。
所以他不喜别人叫他侯爷,更喜欢别人唤他贾氏家主。
如今听到柳姒提起“承恩侯”三个字,他更是厌恶。
至于刺史,听了柳姒的话后蹙眉:“你待如何?”
“妾身愚见,为保贾家主清名,当寻个宽阔之地设案开堂,由城中百姓旁听。想来众人见证之下,无论最终审理的结果如何,都不会有人质疑,也更显得明府公正严明。”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在公堂之外开堂?
这可是整个凉州都未曾有过的事。
堂外看热闹的百姓自然乐意,毕竟在哪儿看都一样,外头宽敞些还更方便。
但堂上的官员们却都沉默。
若是答应,岂非显得他们被一妇人牵着鼻子走?
可若不愿意
更显得他们有什么猫腻。
毕竟这黎氏都说了,她是为了此案的公正,是为了承恩侯的名声。
这些官员懈怠惯了,都想着谁能大发慈悲先开口。
无论是以扰乱公堂的罪名惩治这黎氏,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怎样都好。
可千万不要让他们接了这块火石。
而作为被告的贾辞徽自然也看出了柳姒的目的,他清楚这些官吏的德行,也没指望能有谁替他开口,只能咬咬牙说。
“贾某自然没有异议。”
听他这样说,众人都松了口气。
县令连忙道:“既如此,那便在衙外的石台上设案,一个时辰后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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