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览回来时,宁昭回也跟着一起来了。
“先生可算是醒了。”宁昭回急匆匆走进来,刚在床边坐下就去握云子猗的手,“啧,手怎么还这样凉,有哪里不舒服吗?”
云子猗自然是不舒服的,躺久了四肢都僵硬着,心口处还隐隐泛着疼,头脑也有些晕眩。
“我没事。”云子猗却是摇头浅笑,只说自己无事,“主公不必挂怀。”
“大夫马上就来,再让他给先生看看。”宁昭回也没因他这话就放下心来,“先生躺了这么些日,看着又瘦了不少,可要好好补补。”
云子猗看着围在他身边的几人,半是惭愧半是心疼:“我也就罢了,只是看着你们也瘦了些。”
“军务繁杂,难免会清减些。”宁昭回生怕他为此内疚自责,干脆只言不提他们这些天在云子猗床边照顾的事。
虽说明知道瞒不过他,却也希望他心里舒服点。
宁昭回只说军务,云子猗便也顺着他的话问问军务上的事:“金鹤关那边如今怎么样了?”
“正如先生所料。”宁昭回一提起这个便来了精神,“如今大衡皇帝已经对陆朗心生猜忌,金鹤关内亦是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如今的情况,想拿下金鹤关简直易如反掌。”
“那……”云子猗思索片刻,问道,“路朗那边可有消息?”
“我就知道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谢明河笑盈盈地开口,“已经派人去试探了,若对方真有归降之意,对我军也是一大助力。”
“路将军也是个难得的将才,若能为我所用,自是比针锋相对要好上许多。”云子猗弯眸一笑,声如温玉,“如今大衡已尽失人心,识时务者为俊杰,想来路将军也知道该怎样选择。”
“先生说的是。”宁昭回也附和道,“我对路朗此人有些了解,依我看来,他应当不会让我们失望。”
军医很快赶了过来,见云子猗苏醒,也是松了口气。
这位祖宗可算是醒了,他昏迷这几日,军中从上到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他这个做大夫的更是整日战战兢兢,生怕这几位把气撒到他身上来。
“公子的病已暂且无虞,只是依旧要精心养着,平日切不可劳心过度,也尽量不要剧烈活动。”军医嘱咐道,“饮食上倒是无甚忌口,少食刺激的,营养均衡些便好,自然,若能佐以药膳辅助调理更佳。”
“多谢您。”云子猗含笑朝他点了点头,“这些日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军医连声道。
“劳您开一些药膳的单子来。”谢明河在一旁开口。
军医点头应下:“好,我这就去。”
军医走后,谢明河也紧跟着离开去看看云子猗的膳食准备的怎么样了。
纪览本想在此多留一会儿,却又被宁昭回支走去巡视军营了。
“主公想说什么?”云子猗自然看得出他是刻意将人支开,纪览一走,便笑着问道。
“其实,也,也不是想说什么。”宁昭回踌躇着开口,“就是……我可不可以抱抱先生?”
云子猗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又穿越了数百年前的时光,看到那几个总黏在他身边的孩子,唤他“先生”,与他相拥。
数千年来什么都不曾放在心上的仙君,似乎第一次有了种名为“思念”的情感。
“好。”云子猗温声应道。
他知道面前的人不是他们,也知道他不可能再见到他们。
他一向活得清醒,不会移情,也不会将任何人当做旁人的替代。
只是这一刻,他似乎也需要一个拥抱。
宁昭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抱住他,可相拥的瞬间,就忍不住下意识蹙了蹙眉。
他太瘦了。
全身上下好像都没有几两肉一般,他将云子猗抱在怀中,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形销骨立,几乎要硌在他心头。
明明同为成年男子,年岁也相仿,可宁昭回抱着云子猗时,几乎能将对方整个人藏入怀中。
“这些日吓死我了。”宁昭回在云子猗颈窝里蹭了蹭,小声倾诉道,“大夫一会儿说先生能不能醒过来要看天意,一会儿又说先生能活到如今的年岁已经是奇迹了,我实在是害怕,万一……”
接下来的话不大吉利,宁昭回不好说出口,云子猗却明白他的意思。
“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云子猗柔声哄道,“主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还等着主公攻破大衡国都后,拿到灵药帮我治病呢。”
“那可说定了,我一定帮先生拿到灵药,先生也一定要等着我,可不许食言。”宁昭回的声音有些发闷,眼眶已然红了,却强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
云子猗微微一怔,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应道:“一定。”
就算他骗宁昭回一次吧。
他或许能看到宁昭回攻破大衡国度的那一日,可在那之后……他其实是无法保证的。
可这些事不能告诉他们,至少现在不可以,他这回不过是病发昏迷,就把他们吓成了这个模样,若是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云子猗甚至都不敢想象他们的反应。
其实他们真正相识也才不过数日,云子猗或许不太理解这般深重的感情从何而来,却也尊重他们的心意。
宁昭回得了云子猗的保证,虽然也知道生死有命,非人力可逆转,心绪到底因此安定了几分,却还是抱着他不肯放手,似乎要从他身上汲取到足够抑制这连日来无处诉说的惶恐的力量。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便有人来打破这一刻的安然宁静。
谢明河带着吃食进来,撞见两人抱在一起,脚步一顿,怔愣片刻才继续走上前。
“好了,别缠着他了,起来用膳吧。”
同样是一贯温柔如春风的人,语调却不知为何就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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