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辰安住在知府衙门。

    他回到衙门第一件事,就是写折子报告今天的战况,同时给傅家军申请军饷。

    傅家军一路追击过来,路上的吃食全靠收复那几座城池时从鞑靼手中抢回来的粮食,说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若是朝廷能给拨军饷,他们就算过了明路。

    翌日清早,折子递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看着折子,怒了:“无令离开驻地,且还是三万军队,离京不过百里,居然还敢问朕要粮饷?!”

    吕大伴站在旁边垂着头恭恭敬敬不接话,心中却很费解。

    昨日皇帝就知道傅家军来了,怎么今日居然说这话?

    说到底,不过是不想给粮饷罢了。

    难道当年的情形,还要再来一次吗?

    果然,皇帝将折子往地上一摔:“这折子驳回,申饬!”

    “是。”吕大伴躬身答应,捡起折子准备交给臣子们去写折子驳回和申饬。

    皇帝看着吕大伴匆匆而去的背影,有一瞬间觉得哪里不对。

    如此关键时刻,他怎么不劝着自己?!

    难道他就不怕傅家军因此撂挑子不干,鞑靼骑兵真的打进京城来吗?

    等吕大伴回来后,皇帝黑着脸盯着吕大伴。

    吕大伴被盯得心慌,赶忙跪了下来:“陛下,可是奴才哪里做错了?”

    “你为何不劝着朕给傅家军批粮饷?”皇帝的声音阴沉得厉害。

    吕大伴磕了个头:“陛下乃是真龙天子,陛下金口玉言,说什么就是什么。”

    “奴才一个没根的东西,岂敢对军国大事置喙?”

    “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啊!”

    皇帝的神色略微好了一点:倒也是……

    京城很快就“谣言”四起。

    皇帝是准备让济州百姓当炮灰的,是傅辰安傅将军带病出征,力挽狂澜,救下了济州全城百姓!

    傅家军追击鞑靼骑兵千里,跟傅将军率领的京郊大营白虎军前后夹击,成功将鞑靼骑兵拦在了济州城外!

    皇帝派人申饬傅家军,说傅家军无召离开驻地,不予发放粮饷……

    选择留在京城的百姓傻眼了:人家来打鞑靼骑兵,还打错了?

    不给军功就罢了,还要申饬?

    还不给饭吃?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天高皇帝远。

    可现在他们是真怕!

    他们就怕皇帝这样对傅家军,傅家军一拍屁股,回驻地了,不管鞑靼骑兵了!

    京郊内外一共十万驻军,却从没打过仗,顶不住五万鞑靼骑兵怎么办?

    书生们第一个坐不住,为傅家军写了请愿书,邀请百姓们来按血指印,准备呈送天子,请求给傅家军公正待遇。

    还有书生开始组队去宫门口静坐,为傅家军争取粮饷。

    醉红楼中,眉娘斜倚在榻上,嘴角讥讽地上扬:“想让当年的惨案重演?我不答应!”

    “就算傅家军得不到应有的待遇,我也要让天下人知道,不是傅家军负了朝廷、负了皇上。”

    “是皇上负了傅家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只有让皇帝被天下人唾弃,他被取而代之时,天下百姓才会觉得“这是应该的”!

    等流言传进皇帝耳朵里时,书生们已经迅速在宫门口聚集了三四十人了!

    他们也不闹腾,就那么坐着,手中捧着收集来的一张张请愿书,上面简短几句话。

    傅家军为保家国,舍生忘死,求陛下给傅家军发放粮饷!

    每张请愿书上,都密密麻麻摁满了血指印,触目惊心。

    皇帝震怒,下令将这些书生们都拖出午门斩首。

    这下就连文官们都没办法再装傻下去:“陛下,不可啊……”

    若是将书生们镇压下去了,皇帝真的不给傅家军拨银子,傅家军真的回了驻地,京城怎么办?

    他们这些年奋斗攒下来的家业怎么办?

    这朝廷被掀翻了,他们的官位怎么办?全家老小以后怎么办?

    不就是军饷吗?

    军饷哪有命重要?!

    您倒是给啊!

    文官们纷纷苦口婆心劝说皇帝给军饷。

    皇帝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黑,就跟开了染料铺子似的。

    终于,他难堪地看向户部尚书的位置:“傅家军的军饷,不是都拨下去了吗?”

    户部尚书站了出来,如实禀报:“国库空虚,傅家军八月份的军饷还没发。”

    这都九月底了。

    朝臣们面面相觑,劝都不知道如何劝。

    就在中秋宴会上,皇帝还奢靡地大摆筵席宴请群臣,各种精巧的灯笼花火将京城点缀得美轮美奂……

    这些支出都是截留了傅家军的粮饷弄的?

    皇帝一个砚台砸向户部尚书:“再怎么难,也要先保证军饷!你这个户部尚书是干什么吃的?”

    户部尚书被砸在肩膀上,立刻跪下请罪,嘴里“臣有罪”,心里“我冤枉”!

    明明是皇帝亲口告诉自己,傅家军的军饷晚点也无妨,宫中太后喜欢热闹,让户部张罗了中秋夜宴再说……

    皇帝尽孝了,自己背锅了……户部尚书表示很委屈。

    最终皇帝被逼着给傅家军拨过去半个月的粮饷,书生们这才散去。

    可这样一来,国库就基本空了。

    文武大臣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

    有门路能捞油水的,倒是都无所谓,那些清水衙门本就没有油水的,都面面相觑。

    这日子怎么过?

    当初削尖了脑袋读书当官,现在好了,俸禄都发不出来……

    一股哀怨和凋敝的气氛,在京城上下蔓延开来。

    皇帝有办法:各地的秋收征税,再增加两成!

    原本就要交三成税,现在再增加两成,就成了五成!

    消息一出,老百姓和地主富户哀鸿遍野:这是强迫他们放血啊!

    不过一日时间,紧张的气氛就从京城开始往各地蔓延。

    尤其是之前刚刚被鞑靼骑兵攻打过的城镇,本就遭了兵灾,现在朝廷不说赈灾,索性还要增加税收……

    这是逼着人去死啊!

    当天就有百姓绝望地上吊了。

    傅辰安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他看着消息,只剩下冷笑。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皇帝,到底有什么值得百姓爱戴拥护的?

    民怨已起,接下来,皇帝陛下你该如何解局呢?

    坐在空无一人的城墙上,看着远处逐渐被黑暗笼罩的山谷,听着对讲机中不时传出来的声音。

    “傅将军傅将军,鞑靼骑兵开始集合了。像是准备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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