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了老四说的巷子前,狭窄的街道,马车勉强能进去。
老四率先敲开院门,想问里面的是不是有人受了伤。
熟料,有人比他们先到。
老二的房门外,站着一个戴着面纱帽的女子,旁边还站着个小丫鬟。
老二拄着拐杖,扶着门框站在门口。
“林小姐请回吧,我打也挨了,窝囊气也受了,我们两清了。”
一听这话,刚走进院子的老四顿住脚,目瞪口呆的转头看向宋春雪。
宋春雪站在他身边,打算先听听再说。
“可是,你之前明明说过要随我去荆州的,你说要娶我进门的,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站在门口的女子虽然戴着面纱,宋春雪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她个头小小的,声音也很清脆,带着湘楚地界的口音。
这人前世就是老二的妻子。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她记得很清楚。
“可是去了荆州,我就不能为我母亲尽孝了,这里与荆州隔着千山万水,这辈子就回不了家乡了。”
老二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决绝。
“我知道荆州很好,比起庄狼县山美水美,不会担心老天爷不下雨,可是我是这里长大的。若是去了荆州,我娘就白养我了,林小姐,对不住。”
林小姐低低的哭着,似乎是在质问他之前还喊她闺名来着。
这院子应该是主家专门租给外人来赚银子的,旁边的屋子里有人站在门口,竖起耳朵听这对年轻男女讲话。
他们还没见过有女子如此大胆,亲自来质问负心人。
站在院子里的宋春雪面无表情,心中却觉得无比讽刺。
原来老二也知道啊,他若是走了,这个儿子真的白养了。
可是,前世他还是去了荆州,在那里定居。
将近四千里的路程,他当初甚至都没这么过问她的意见,先斩后奏擅自决定了这件事。
而现在,他却改了主意。
讽刺的是,她听得出来,他之所以改变主意,推拒了林姑娘,无非是有了更好的选择。
这一回,因为她这个当娘的认识了谢大人,三娃在信中写过他们相识的事,老二便主动找到谢大人,让他提携自己一把。
不得不说,他很聪明,也很勇敢,为了仕途走得更顺,能用的人脉没有浪费。
若是单凭他自己,他被精锐军刷下来,要么一辈子当个默默无名的小卒,要么离开军营,他只能回家种地。
边关时常动乱,他不能离开军营,只能成为无名小卒,等着哪日战死。
作为母亲,宋春雪是心疼老二的。
他那么傲气的人,不能在军营里混得一官半职,想要往上爬,就只能娶了林小姐。
林小姐的哥哥,许诺了若是老二去了荆州照顾好他妹妹,便能在县衙给他找个好差事。
可是,作为死过一回的母亲,宋春雪对这个儿子心寒不已。
重资材,薄父母,不成人子。
朝臣重孝道,读书人都知道,不孝之人没有仕途。
可是宋春雪也听说过一句话,自古忠孝难两全。
朝野上下,无非是虚伪二字。
忠孝之名,谁又真正的在意虚名之下,到底有几分真。
林家宠女,林小姐的哥哥有官衔在身,他要留在边关建功立业,家中只有一位妹妹,交给旁人不放心。
而家中贫寒,且相貌堂堂,被自家妹妹瞧上的江夜辉,成了最好的妹夫人选。
可是,起初,他们谁也不愿意深想过,能丢下母亲远走他乡,为了前程照顾别人的母亲的男人,又怎么会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上门女婿不能纳妾,可管不了他在外面拈花惹草。
她也是后来才知晓,老二还不如老四,最喜欢去外面偷腥,专找年轻的姑娘祸害。
“娘,娘。”老四推了推宋春雪,“娘,我二哥问你呢。”
宋春雪回神,才发现那林姑娘带着哭腔跑出了院子,老二拄着拐杖站在他面前。
难怪林姑娘会对这张脸鬼迷心窍,非要他做自己的上门女婿。
虽然在军营三年,可是老二的脸上看不出风吹日晒的痕迹,皮肤白皙,一双桃花眼自带春色,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哪怕穿着狼狈,也很难让人忽视这张脸。
憨厚高大又俊俏的男子,林姑娘家乡的男子大多身材矮小,她钟情于老二也是情理之中。
“娘,你终于来了。”
老二眼里带着雾气,眼眶泛红,看着宋春雪时嘴唇微微颤抖。
“我还以为,娘忘了我这个儿子呢。”
他握住宋春雪的手,另一只手低头擦掉眼泪,鼻涕差点没吸住。
“娘怎么比三年前还年轻了些,若不是你的眼睛,我差点没认出来。”
宋春雪心头一软,感受到他手中干燥的厚茧,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
“你什么时候住这儿的,怎么没找个好点的院子,没给你发军饷吗?”
老二摇头,“哪里来的军饷,若不是朝廷迟迟发不下饷银,精锐部队缩减,我也不会被发配到后备军,连饭都吃不饱。”
“我也想上阵杀敌报效朝廷,可是,他们不要我,我都快要饿死了,若是不换条路,要么饿死,要么被赶出城送死,担个战死沙场的名头,抚恤金什么时候能发到娘手里都难说。”
老二指了指屋子,“娘,先进屋坐下吧。”
“若不是娘当初给我打的那块银牌,一直挂在我脖子上没被人偷走,这间屋子我都住不起。”
宋春雪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看到老二的脖子上空荡荡的,不像是说假话。
而且,她也一直没给老二送过银子。
之前他随军出征,在什么地方都很难说。
因为知道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她也没担心过他的处境。
“屋子里还有什么东西吗?”
宋春雪看着黑乎乎的窗户,屋子里光线很暗,便对老二道,“咱们出去找个客栈住下,先说说你怎么回事。”
老二指了指窄床上的包袱,“就那个。”
老四环顾四周,不由唏嘘,“二哥被打了,住这儿不方便吧。”
他扶着老二往外走,“你哪天被打的?”
“半个月了,刚被打的那天连出去撒尿都难,我一天没喝水,熬到了晚上,才出门找地方撒尿。”
宋春雪心头酸涩。
“走,咱们住好的去。”她拿起包袱跟在他们身后,“还没住过金城的客栈呢,去找个好点的。”
“好点的很贵,一晚上要两百文,不必多好,我知道前面有个几十文就能住一晚的,还算干净。”
看着老二一瘸一拐的样子,宋春雪的眼泪忽然从眼眶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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