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很清楚,敢下令挖他娘坟墓的人,只有一个。
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好弟弟,若不是这些年为非作歹游手好闲,让他那便宜爹发现自己的期望落了空,他才不会想起他这个离开多年的大儿子。
“咔嚓!”
道长直接一脚踹废了他的腿。
“嗷!”
“其他人,跟我一起把尸骨挖出来,动作要轻,然后下山拉两车木材,听明白了吗?”
其他人纷纷点头,“是是是。”
随后,道长看向宋春雪,“你在旁边看着,谁若是敢跑,我就回去一把火点了你们主子的院子。”
到时候追究下来,他们几个人脱不开干系。
现在老实听话,最多挨顿骂。
半个时辰不到,他们挖到了棺椁,大家齐心合力抬了上来。
宋春雪将一袋银子递过去,“拉两车好烧的油松,要快。”
看到银子,他们双眼放光,瞬间觉得到时候就算怪罪下来,他们也不吃亏。
“好好好,一定办到,等我们。”
看着那群人搀扶着离开,宋春雪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壶酒递给道长。
“师兄,你觉得他们会照做吗?”
“他们若是不上山,今晚上会疼痛难忍,上吐下泻,直到完成我们的嘱托为止。”道长轻轻扶起棺椁上的土,“我早些年就该来的。”
宋春雪沉默片刻,“现在来也不迟。”
其实她很想知道,唐毓秀跟他说了什么,才让他如此匆忙的来到这里。
之前他分明没想来的。
但师兄肯定不想说。
道长接过酒壶,打开酒塞子倒了一些在地上,仰头灌了两口。
宋春雪没有打扰他,安静的待在一旁。
半个多时辰,两辆马车的木材拉了回来,他们还对宋春雪道了谢。
是谢她给了银子,还是谢她没让他们挖人坟墓?
他们将棺材抬到摆好的木材上,那五个人才离开。
已是深夜,大火在山上的空地里熊熊燃烧。
看着被风一吹就猎猎作响的大火,宋春雪鼻酸得厉害。
师兄是将他最脆弱的一面告诉她了。
想到师兄这一路走来,肉里总扎着一根锐刺,却还是会将自己得到的银钱散播给最需要的人,处处与人为善,孤身一人走过山川河海,却能保持初心……
她很敬佩师兄。
但听师兄今天骂人的样子,好像认识她之后,学坏了。
骂人接地气了不少。
但看师兄的神情,应该是骂爽了。
偶尔不当正人君子的感觉,应该不错。
山上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但丝毫不影响火势。
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火熄灭了,雪盖在骨灰上。
道长跪在黑色的灰烬之中,将石板上的骨灰装到黑色的坛子里。
看着他弯曲的脊背,宋春雪不敢上前打扰,忍不住泪流满面。
道长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回过头看到宋春雪的样子,沉闷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师弟哭这么凶做什么?这是我娘。”他将坛子递给她,“帮我用布包一下,我膝盖好像烫到了。”
宋春雪抹着眼泪,双手接过,用黑布将骨灰坛子包了起来。
下山的路上盖了厚厚的雪,寒风凛冽,宋春雪觉得这雪是为师兄的母亲而落。
山下,雪果然不大。
他们回到了一白客栈,师兄抱着骨灰坛子进了屋子。
之后的一天一夜,宋春雪都没看到师兄。
送饭的时候,只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让她放在门口就成。
宋春雪也不催促,心想多少年的积怨堵在心中,一个人偷偷地哭一会儿也挺好。
只是,偏偏有不长眼的跑来打扰。
老倭瓜带着人来,一开口就问为何将三叔母的尸骨挖走了。他还说今日族人都到齐了,纸人花圈也买了不少,迎纸货要吹唢呐跪香,道长不去不行。
宋春雪指着他道,“你还敢来,看来之前对你太客气了。我师兄说了不去,你耳朵聋了也可以割了。”
“你个臭婆娘……”
“吱呀~”
门开了,老倭瓜顿时往后退了两步,诚惶诚恐的看着道长。
“六弟,我是来……”
“让我去也可以,派人去挖我娘坟墓的人,我要追究到底。”
老倭瓜讪笑,“六弟,想要算账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三叔下葬了再算账,你看怎么样?”
道长往前走了两步,“不怎么样。”
“六弟,我知道这事儿不地道,等三叔下葬了你想怎么追究就怎么追究,但今天还有一件大事,跟你有关,你一定要去看看。”
道长直直的盯着他,“张尧顺,别对我耍什么花招,我不吃这一套,我不喜欢打哑谜。”
“是这样,昨晚上来了一对母子,说是六弟你的妻儿,你确定不去看看?”
妻儿?
宋春雪惊讶的看向道长。
道长眉头紧蹙,“你再说一遍?”
张尧顺笑眯眯道,“是啊,那女子说是几年前曾与你有过一段露水情缘,谁知道不慎怀了孩子,可是你一走了之,她找了多年都没有找到你的踪迹……”
“那孩子多大?”
“七岁。”
“呵!”道长嗤笑,“十年前我就远赴西北之地,上哪有七岁的孩子来,你们想要与我绑在同一条船上,手段别太荒谬。”
张尧顺笑了笑,目光落在宋春雪身上。
“六弟,之前是我有眼无珠,得罪了你师妹,但你既然能将她带回来,说明你们……”
“少拿你那龌龊肮脏的心思来揣摩我,之所以没离开,是因为我想多看看长大的地方,跟你们无关。”张道长用拂尘指着他,“若是不想我砸了灵堂,最好别来烦我。”
老倭瓜张尧顺退下台阶,刚想说什么,听到楼下的动静,不由露出笑容。
“来,过来,快拜见你爹。”
宋春雪好奇不已,连忙走到扶手边往下探去。
一个水灵灵的男娃,被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牵着,正满眼哀伤的走上台阶。
女子三十岁左右,衣着素净整洁,一看到道长便急切的上前,“宣郎!”
“宣郎?”宋春雪瞪大眼睛,城里人的称呼好肉麻。
道长睨了她一眼。
宋春雪连忙捂嘴,“对不住对不住,头一回听到这么新鲜的称呼。”
道长往后退了两步,拂尘一扫拦住快要扑到自己怀里的女子。
“姑娘请自重,你是张尧明找来的吧。他真是豁得出去,打算让自己的儿子喊我爹?”道长嗤笑道,“他可真大方。”
“宣郎,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你大腿处有一颗痣,我还……”
“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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