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雪从未想过,自己跟孩子们这般出名。

    原来三娃中进士的事,已经传遍了亭里乡里,一路上碰到的人,看到他们这么多辆马车这么多人,忍不住好奇问两句。

    素不相识的人一听他们是李家庄子江家人,立即就猜到他们的身份,还非要看看中了进士的江夜寻到底长什么样。

    路上碰到的人,要么拉着毛驴,要么拉着架子车,要么跳着粪桶,路过时就算再话少的人,也会开口问两句。

    人总是对陌生人有莫名的倾诉感,比熟人更和善更信任。

    离家越近,认识他们的人越多,就连曾经因为说闲话被宋春雪打的人,也笑容满面的恭喜他们。

    所以,他们这一路上走的很慢,走进李家庄子时,已经过了未时。

    让人意外的是,马车来到老大家的门外,庄子上的人已经等在那儿了。

    “哎呀,你们终于回来了,听说三娃中进士了,恭喜恭喜啊。”

    “了不得了不得,之前雷打不动的放羊娃竟然中了进士,太争气了,江家真是烧了高香。”

    宋春雪拉着三娃来到庄里人面前,让他跟大家问好,任由他们问这问那。

    做人不能忘本,尤其是在乡里人面前不能摆架子,宋春雪怕三娃被缠得不耐烦,提前跟他打了招呼。

    好在三娃不仅没有不耐烦,还招呼着大家进了院子,将带来的点心锅盔放在盘子里,让大家随便吃。

    但大家都没怎么动,只是给自家的孩子抓了一个,热情的问候江家姐弟的近况,夸他们的孩子跟父母很像,眼睛很圆,乖巧又伶俐。

    江家兄弟将东西从马车上取下来,全都归置到了厨房跟仓房。

    得知他们之中的外乡人,是来给他们帮忙的,几个孩子都喊他谢叔,在场的人猜测不已,悄悄的议论他是不是谢大人的人。

    不多时,庄子上的人越来越多,帮忙的帮忙,恭维的恭维,院子里都快挤不下了。

    就连不是别的庄子上的人都来了几个,看到江家人忙前忙后,得知要摆酒席的日子还没定下,大家纷纷建议定在后日。

    明日太过仓促不说,很多亲戚都赶不来。

    谢冬谢逛街,跟李孟春一同建议,入乡随俗,还是派两个人去请宋春雪的娘家人。

    明日正好顺路先去祖先的墓前烧纸祭祖,纸也不能乱烧,得找个阴阳师写祭文才好。

    以今日这么短的时间来了这么多人的状况来看,他们带来的肉菜也不够,明日也要多蒸些馒头花卷才行。

    大家都没吃午饭,孩子们又饿又困,吵吵嚷嚷热闹不已。

    宋春雪看着孩子孙子忙前忙后跑来跑去,也想去帮忙,却被大家拦下。

    “让年轻人去帮忙就成,你是长辈,这回也是为三娃回来的,你们母子坐在这儿陪我们这些老东西谝闲,我儿子跟你儿子都是一起上过学堂的,还是同窗呢,让他们安排去,你歇会儿。”

    李大嘴阻拦道,“儿女都这么有出息了,你怎么还操这么多的心,其实他们都很懂事,成了家都很会过日子,你别啥事儿都想自己来。”

    他说的不错,但宋春雪是当娘的,这个习惯很难改。

    嘴上说这不想管那不想管,但看到了就忍不住站起来。

    她又坐在台阶上,“当娘的哪那么容易说不管就不该。”

    “对了,你们今年种了多少麦子?”

    庄稼人最关心的就是粮食跟天象,相聊甚欢。

    三娃被长辈围着,有问有答。

    木兰因为大着肚子,坐在给孩子喂了点吃的,便回屋歇息了。

    徐大红跟田七作为儿媳妇,自觉的围起围裙开始收拾东西,他们随便煮了些吃的,对付了两口便开始收拾,江红英和面发面,酵子不够还借了别人家的。

    这一日,江夜铭家比前两次的喜事还要热闹,想看三娃的人都是一家一家来的,因为他们都想看看进士长什么样。

    老四跟老二合计了一番,明日得有个人去乡里再买些酒肉,可别像三娃成亲时那样,席面不够了,这里不比街上,临时买来不及。

    次日,江家人再次被惊到了。

    四月正是忙着锄草的时候,但庄子上的人都不忙了,每一户都有人跑来江家帮忙。

    就连曾经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的程家,在庄子上的每户都来了,程家老汉拄着拐杖带着孙子前来,让宋春雪甚是意外。

    彼时,宋春雪正在院子里剥蒜摘菜。

    “三娃她娘厉害了,竟然真的供出来个进士,不得了啊不得了。”

    还没踏进院子,程家老汉的声音已经传进了院子。

    宋春雪向门口看去,程家老汉的派头依旧很足,杏木雕的狮子头拐杖率先跨进了门槛。

    一双矍铄不服输的眼睛,率先朝宋春雪看了过来。

    哪怕是说着恭喜的话,可宋春雪看得出来,他内心还是瞧不上的。

    程家老汉要强了一辈子,不是那么轻易向命运服软的人。

    两个儿子去世,他也是个可怜人,可是他除了腿脚,脸上丝毫看不出苍老的痕迹。

    他也是可怜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宋春雪也懒得跟他计较。

    “您老人家来了,进来坐下吧,喝什么茶?”宋春雪随口问道,“红茶还是绿茶?”

    被自己的孙子搀扶着,程老汉坐在了北屋的台阶前,几个年轻一点站了起来,跟他挪了地方。

    他在这个庄子上算年长的了,其他跟他同龄的,大多去世了。

    想到这个,宋春雪后背一阵发凉。

    这两日听人聊天才知道,从前一起跟姐姐玩耍过的哥哥姐姐,这几年去世了好几个。

    大多是病逝的。

    长期吃不饱肚子看不起病,等到草生草死季节交替的时候,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命。

    程家老汉缓缓地坐下,双手拄着拐杖,“红茶吧。”

    他咳嗽了一声,胡须不像其他人那样挂着土,干干净净。

    李大嘴笑道,“程叔看着挺硬朗的。”

    程家老汉比他们年长许多,算是他们的长辈。

    毕竟程家长子比宋春雪小几岁而已。

    程老汉哼了一声,“硬朗有啥用,三娃她娘倒是跟换了个人似的,怎么感觉个头都变高了,有钱了就是看着年轻。”

    他看向主屋里跟三娃还有老大商量着什么,手中还拿着毛笔的谢冬,神情意味深长。

    “你这些年在外面找了伴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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