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兰的视线快速掠过三娃,安静的没有说话。

    她心想三娃分明难过的要哭,他之前就跟她说过,担心母亲会一门心思修道,再过几年可能连一起过年都不回来。

    没想到,娘这么快就提出去山上住。

    那道观还没完全建好,娘却如此着急住上去,是有多想过上正儿八经的道士日子。

    若是寻常的道士也就罢了,避世清修,不理凡尘事。

    可她的师兄偏偏是穿行于人间的指路人,是无数人的明灯,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活神仙,娘以后也会行踪不定,四处云游。

    “娘,你想不想吃饺子,我明天给你包,或者你想吃臊子醋面吗,我记得你说我揉的面格外筋道,好久没吃过了。”

    宋春雪看向木兰,她知道庄稼人最大的心意就是做顿好的。

    上辈子几个孩子每每回家,木兰哪怕是再忙也要耽误半日时间,给孩子们做顿好吃的。

    她觉得回家了,别的都无所谓,但一定要吃好喝好。

    木兰这是将她当即将要离开的家人看呢。

    木兰擀的面的确好,关键是她的手掌有劲儿,煮面的手法也跟旁人不同。

    “好,那就吃你做的臊子醋面。”

    从前她都不知道有这个面,这是木兰的拿手饭。

    次日上午,木兰顶着大肚子,老早就开始收拾午饭。

    厨娘给她打下手,去街上买了新鲜的黑猪瘦肉,在厨房外面的角落里抓了几根外蔫里嫩的红葱,猪肉臊子用红葱根炒的格外的香,翻来覆去炒得花椒跟酱油入了味,再倒些水多煮会儿,将臊子煮烂,然后大火收汁,那臊子贼香。

    宋春雪站在厨房烧火,看着木兰拿着铲子在锅里翻翻炒,婆媳俩聊起了家常。

    她们从从前过年吃不起猪肉,聊到李大嘴的那张嘴比啥都灵,再聊到夏英爱念叨,家里的福气都被她念叨没了之类的。

    “对了,你娘没给你来信吗,她还没想好?”宋春雪看着她的肚子,“你快生了倒没事,就怕你娘夹在两个儿子儿媳中间,日子过得艰难。”

    夏木兰刚才还聊得欢心,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笑意,听到这话顿时笑不出来。

    “没有,她若是不想来我也没办法,我娘觉得当娘的就是伺候儿子的,哪里有抛下家里的事来伺候女儿的。女儿长大了都是别人家的指望不上,她怕得罪了我大哥二哥,将来老了躺在炕上,没人看她一眼,也没人给口水喝。”

    宋春雪沉默,她上辈子不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写信给她,好好劝劝,让她来浪门子也行,你请她来金城玩儿,又不是不回去。说不定等你娘以后日子过好了,你大哥二哥自然眼红,想将她接回去也不一定。”

    “你就说我请她来五泉山上,给大家做饭,还给工钱,一个月五百个铜板,攒到老了还能买个丫鬟给她送终,她肯定动心。”

    穷怕了的人都是财迷,夏母肯定会动摇。

    夏木兰点点头,目光清亮,“那娘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我一般不骗人。”说到这儿,宋春雪心头一动,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反正她跟我一样,以后来山上,我们俩亲家还能做个伴,你说是不?”

    儿女都成了家,夏母也没地种,住在大儿子的家门口天天讨人嫌,虽然吃穿不愁但整日里唉声叹气,肯定会憋出病来。

    趁能走得开在山外头看看,肯定能活得久一点。

    不然,宋春雪那些良苦用心要白搭。

    “对,”她手掌一拍,“你吃过饭就写信,连哄带骗让她来,活人怎么能让尿憋死,让她学会吃喝玩乐,哪里还有心思只围着儿子转。”

    夏木兰也被说的心里激动,“好,我待会儿就写。”

    锅里的水刚烧开,三娃从外面回来,他喜欢吃木兰做的面,只是看她大着肚子不好指使。

    还记得前世,三娃是个只会挑人毛病,从不会夸人的铁嘴公鸡,将整日里忙得跟陀螺一样,不到天黑不进门,上有老下有小的苦闷,全都撒给木兰。

    好在木兰是个长了嘴的,年纪越长还嘴的本事越厉害,三娃不顺心了抱怨两句,木兰能顶回去三十句。

    后来,三娃都不怎么敢挑刺发脾气了,在外面跟庄子上的人说,娃他娘他得罪不起。

    如今的三娃,哪里能看出那个满脸沧桑,头发都没时间洗的邋遢汉子模样。

    不仅如此,他时常从外面回来,还会给木兰悄悄的买点讨人欢心的小玩意儿。

    今天木兰就说漏嘴,说她头上的发钗,衣服上的玛瑙纽扣是三娃买的。

    “饭熟了吗?”三娃从外面进来,转头看向身后,“先生快进来,刚好赶上我们开饭。”

    宋春雪挑眉,三娃说的先生是谁啊?

    “娘,我前两日在街上碰到个外地来的道士,说是很想见见道长跟娘,今日凑巧又碰到,我便将他带来,说不定以后你们还能一起修道。”

    三娃没说,之所以带他来,是他觉得这位道长神机妙算,说他因为母亲改天换地,从放羊娃成了进士,一身本事却衣衫褴褛,无处可去。

    他觉得这位云游道士跟娘何师兄是一路人。

    宋春雪看着一个手握长杆,杆子上挂着算命看相的旗子,身着补丁道袍的男子跨进门槛。

    浑身瞬间绷紧。

    直觉告诉她,此人绝非善类,他们不是一路人。

    但人是三娃带来的,且已经进门了,她不好直接赶人。

    一顿饭她还是舍得给的,只是这种后脑勺漏风的感觉,提醒她不可掉以轻心。

    “道友,贸然前来多有打搅。在下是龙虎山散修,不知道道友是哪门哪派的?”

    “……”宋春雪不咸不淡的看着他,龙虎山的散修,他不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吗?

    他的意思是,他的师父曾经是龙虎山一派的?

    这话让她不知如何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门哪派的。

    她只是认了师兄没有拜师,师兄如今好像离开了虚凉山,不算是虚凉山一派的。

    五泉山上的道观刚建成,还没来得及自立门户。

    三娃很快察觉到母亲的不悦,连忙解围道,“我娘也是散修,要不我们坐下说话,边吃边聊吧。”

    这会儿他有些骑虎难下,娘好像不欢迎这个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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