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江红英一家三口收拾妥当,就要离开了。

    三娃要去学堂,宋春雪不想去送他们,免得再哭一次。

    老四在羊圈里扔了一大捆干草,绑上驴车送他们到乡里去,之后他们可以再换乘别的驴车。

    他们坐上驴车之后,宋春雪叮嘱他们路上小心些,照看好孩子之类的。

    秀娟却忽然哭了起来,嚷着要下车,伸出双臂要让宋春雪抱。

    江红英一下子红了眼眶。

    “秀娟乖,跟你爹娘回家去,明年你再来看我好不好?”宋春雪摸了摸她的眼泪,“以后秀娟想我了,可以随时回来看我。”

    三娃不知从哪变出一把糖来,递到秀娟跟前,“秀娟不哭,吃糖糖。”

    小孩子看到糖,瞬间停止了哭声,捧着糖开始笑。

    “秀娟乖,来让娘亲抱。”江红英拍了拍手,“你难道不想你祖父了,不想你哥哥了?”

    秀娟脸上挂着泪珠,犹豫片刻,伸出双手钻到江红英的怀中。

    “小心你娘亲的肚子,路上乖一点,让你爹回家给你买糖葫芦。”

    一听到糖葫芦,秀娟双眼放光。

    目送驴车离开后,三娃也急匆匆的去了学堂。

    院子一下很安静,空落落的。

    但宋春雪没有时间感伤,也不想感伤。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如今的一切都是偷来的,她已经很知足了。

    拿上东西出门前,她像红英来之前一样,锁上了大门。

    转身之际,她瞥见了老大。

    老大似乎要说什么,宋春雪离开视线,迅速离去。

    她跟老大的母子情本就浅淡,以后她不会再有任何心软。

    分家分家,不就是各过各的吗?

    昨晚上三娃端出去的那些肉,只是为了堵上陈凤的嘴。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她的耳根子稍微清净些。

    等过些日子他们搬走了,宋春雪乐得自在。

    去地里的路上,碰到了几个庄子上的人,都问她怎么忽然杀猪了。

    “宋娘子糊涂了,这么早杀猪,是馋了还是赌气不想养了?”

    “我听说你最近跟老大和老大媳妇闹得厉害,儿媳妇还坐月子呢,你是个老大人了,怎么不知道让让后背?”

    宋春雪哼笑一声,忍住了骂人的话。

    “若不是把我逼急了,我会这么做吗?”她气得一拍大腿,“你不知道他们俩这些日子有多气人,那个陈凤之前见到我跟见到仇人似的,还想吃肉的肉让我伺候她坐月子……”

    以前她是不屑于费嘴皮子的,但现在宋春雪学乖了。

    能用嘴解决的问题,为什么非要任人污蔑,若是张嘴了不解释,多疯狂的传言都能变成真的。

    恶意的流言蜚语,如果她自己不解释,没人会为她解释。

    今日中午只有她跟老四俩回家吃午饭,她在地里等着老四回来,将掰掉的苞谷装上车就回了家。

    “娘,我今日在集市上买了些调料,街上的烤肉很香,我馋得不行,心想咱们的猪肉也能烤着吃啊,娘要不要试着烤一次?”

    老四满眼期待的看着宋春雪。

    “好啊,我不会弄,你教我。”

    若是从前的宋春雪,肯定觉得他浪费肉,甚至听到他这么说还会生气。

    “真的啊,”老四往板车上装苞谷,“娘现在让我感觉很陌生啊。”

    “咋得,让我打一顿才熟悉?”宋春雪拿起一边的驴鞭子,作势要往他腿上抽,“你站着别动,让你熟悉熟悉。”

    “哈哈哈!”老四大笑着跑开了,“我去牵驴,今天回家还能吃肉吗?”

    “吃,肉不就是我们吃的吗,我们还有一头猪呢。”想到那些肉,宋春雪有些着急,“只是这个天气肉很容易坏,我下午要把多数炒干了装到缸里,再做些腊肉挂起来。”

    “要我帮忙吗?”

    “你?”宋春雪惊讶,“你不睡觉了?”

    “啊?你不睡午觉就炒啊?”

    宋春雪笑了,“你小子是休息了两日不想放羊了吧,下午给我好好放羊去。”

    老四不情不愿的嘟囔,“好吧,放羊真没劲。”

    宋春雪就知道,他的热情劲儿持续不了太久。

    “那你去地里干活,我们换着放。”

    “不了不了,还是放羊轻松些。”想到掰苞谷之后就是挖土豆,老四宁可每天去放羊。

    “你自己想清楚,若是你不想放羊了,去外面闯也随你,反正这些活我一个人总能干完,以前你们还小,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看到老四得意的笑容,宋春雪冷哼道,“但是,我不会给多少盘缠,庄稼人的孩子,不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以为外面的活儿比放羊轻松?”

    “有多少给土财主当牛做马的人,做梦都想回家放羊,可是他们做不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老四扶着车把手下了斜坡,“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地,他们也不能算是贫农,大多数是都奴籍,你不知道吗?”

    老四当然知道,只是今日去了趟集市,看到了曾经的同窗。

    他忽然想不明白,自己为啥从体面的乡学学子,变成了放羊娃。

    被同窗嘲笑了两句,他一点也不想放羊。

    “知道了,我放羊就是了。”

    “知道就好。等羊羔卖了我也会分钱给你的。别整天想着去赚大钱,你连书都读得敷衍了事,能干成什么大事?”

    老四不满的掏了掏耳朵。

    宋春雪也懒得再说,跟在车后面时不时搭把手推一下。

    回到家,他们看到院门外的大柳树下,坐着个破破烂烂的道士。

    “娘,他肯定是骗钱的,我去将人给轰走。”之前上过当,老四看到这种人就生气。

    “别胡说,这种人得罪不得。”

    宋春雪压低声音,将他往后拽了拽,“你先把苞谷拉到院子里,我过去看看。”

    宋春雪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着走了过去。

    “回来啦,”靠在树上的道士睁开眼睛,看到宋春雪的时候愣了愣,“信士你……您今年高寿?”

    高寿?

    宋春雪差点说自己七十八。

    她仔细打量着道士,他的衣服虽然不干净,但高高束起的黑发却像是刚洗过的,一双眼睛十分有神,面容神采奕奕,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什么高寿,我今年才三十六岁。”她笑道,“你是来吃饭的吗,我……”

    “不,我可不是骗吃骗喝的假道士,”说着,他抬手指着草窑的房门,“这个屋子里有祸害人的符,若是信士相信贫道的话,贫道可以替你除掉,我再吃信士家的这顿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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