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雪看着道长,眉头微蹙。

    她实在不理解,自己眼中无论何时都持重老成,不染凡尘,一心向道的师兄,怎么就能忽悠她替人挡桃花。

    他这是怕这朵桃花拖久了,她真的放不下?

    还是真心觉得,给她找个相好,他能安安心心的继续游历四方?

    说实话,这两年跟师兄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已经将他当作家人来看待。

    他忽然要走,还挺舍不得。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问了。

    想到此,她心莫得一沉。

    生老病死,聚散离别。

    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曾经的记忆也紧紧跟随。

    这几年过得太顺利太舒坦了,让她差点忘了以后还要经历各种事儿。

    与孩子的聚散离别,她经历过一次,已经没那么怕了。

    可是如今她结识了新的友人,曾经对她来说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师弟,你怎么了?”

    道长被她看的有些发毛,“怎么忽然这么盯着我,怪瘆得慌,谢征跟你说啥了?”

    “怎么,难道你求爱不成被拒,他根本不想跟你百年好合,只是利用你?”

    “他之前可……”

    宋春雪连忙用他的拂尘堵上他的嘴,压低声音道,“你胡说什么,听听你说的这些话,羞耻心何在?”

    道长推开拂尘,挑起眉头不以为然道,“为何羞耻?人有七情六欲,只要不在大庭广众……”

    “我滴乖乖,师兄啊,咱小声点。”

    宋春雪压低声音跺着脚,“不是谁都有你这么高的觉悟,你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会让人想歪的。”

    “走走走,咱们进屋说。”

    她推开大门,“孩子们都睡了没,说好什么时辰出发了吗?”

    “娘。”江红英站在院内,有些不好意思的往后退了两步,“你回来了啊,怎么样?”

    宋春雪耳朵闪了一下,“什么怎么样,我教刘春树做了臊子面,吃碗面就回来了,还能怎么样。”

    “东西都收拾好了没,哦对,我们的马车还没买下。”说着,她转身看向道长,“师兄,趁天还没黑,我们去买辆马车吧,明日装车有点晚。”

    道长摆了摆手,“放心,你之前念叨过,我已经买了,马就拴在后院,马车也是。明早起来再装也不迟,你还是早点歇息吧。”

    宋春雪点头,一转头发现何川跟孩子们从厨房出来,一脸好奇的看着她。

    “都瞅着我作甚,早些睡觉明日早起,吃过早饭我们就出发。”她没好气的走向主屋,“师兄我有事问你。”

    正往东屋走的道长只得转头,对孩子们笑道,“快去睡觉,听到没有,你们的阿奶心气儿不顺,要拿贫道撒气了,还不快去睡觉。”

    宋春雪已经跨进了北屋,心想她哪儿心气不顺了?

    就是一时感慨,睡不着想跟道长喝点小酒而已。

    她扶着门框往外探头,几个孩子果然信了,小胳膊腿儿甩得很快,迅速往后院去了。

    江红英小心的看她脸色。

    “我没有心气不顺,师兄你别胡说。红英,你别吓唬孩子,我脾气好着呢。”

    “啊对对对,娘的脾气挺好。”江红英用力点头,“我们先去睡了。”

    何川也道,“娘也早点休息,明日的早饭我跟红英做就好。”

    不等宋春雪回话,他们已经消失在转角处。

    宋春雪从桌子底下抱了一小坛子杏花酿,还有一坛梨花白。

    “这酒太淡了,我屋里有一坛高粱酒,等一会儿。”道长将拂尘别在腰间,转身飘下了台阶。

    不多时,道长回来,给自己倒了杯高粱酒。

    他们二人不说话,倒了杯酒,举杯点头,随后仰头喝下。

    之后,又给自己满上。

    “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沙葱没。”

    不多时,道长端着一大盘凉拌沙葱进来。

    “给。”

    道长将筷子递给她,虽然好奇的快冒烟了,就是忍着没问。

    两杯酒下肚,宋春雪开了口,“师兄是不是要去别的地方?”

    道长错愕,“嗯?我怎么不知道?”

    “那你明里暗里的给我牵什么红线?”

    “我……”道长失笑,“你是觉得我要离开了,让别人照顾你?”

    “难道不是你对谢大人念念不忘,时不时提起他,让你写信你又不写,他给的那三十亩地你常挂在嘴边?”

    “我们修的是正一派,可以成亲,我怕你不好意思,正好谢大人提到你欲说还休,贫道想着促成一段佳话也没什么不妥……”

    宋春雪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合着,是贫道会错意了?”

    宋春雪喝了口酒,沙葱嚼在嘴里的声音,就跟驴吃草一样,格外清脆。

    “也没错,师兄的眼睛太刁钻了些,可能有那么一点儿不愿戳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结果你倒好,非要戳穿了,师兄真是不解风情!”

    “本来就是没有影子的事,模模糊糊的这辈子也就过去了,偶尔想起来时还挺美妙。现在倒好,以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宋春雪倒了杯杏花酿苦笑道,“原本苦中带甜,回味无穷,现在只剩下苦杏仁的味道。”

    道长微微摇头,“这么说,师弟当真是动情了。”

    “嘘~”她以手遮面,压低声音,“一把年纪了,动情不动情的,臊得慌。”

    “师弟挺坏啊,你的意思是,你明白谢大人的心意,却打算一辈子装糊涂?”道长一针见血,“那你算得上负心女。”

    “我……”宋春雪莫名其妙,“我读书少,师兄别诓我,你让一个死过一次的老婆子,祸害风光霁月饱读诗书的京中大臣,岂不是……”

    她推开杏花酒,倒了杯梨花白。

    道长轻哼一声。

    “那照你的意思,那谢大人岂不是要一辈子藏在师弟的心里,道心永远有根刺?你真是闲的。”

    “要不是我几番试探,都不知道师弟如此用情至深。”

    “……”宋春雪无奈,“转瞬即逝罢了,哪里会记一辈子,没几年就会忘得差不多。”

    “非也非也,谢大人可不这么想。师弟你说实话,若是他愿意一辈子留在金城,不再回京,你可愿意与他柴米油盐?”

    宋春雪愣住,“他不是还有母亲吗?”

    “他女儿出嫁没多久,他母亲就去世了。他在京城待了几个月才回来的,你忘了?”

    “师兄,你为何非要问的这么清楚,我已经说过,余生简单点就好。”

    “可是,你已经有了心结,两年没有突破的症结就在这里,你若还想更上一层楼,必须破了这个结。”

    她轻声道,“所以,修道之人想在心里,埋一颗又酸又甜的果子,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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