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听到皇上这般问,就知道皇上生气了。

    当然不是气肃王做出这等强取豪夺之事,而是气叶氏娘亲的身位太过低微,又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老妇人。

    实在是配不上肃王!

    别说当庶妃了,就是当个侍妾都不配,这年纪都能当王府的嬷嬷了!

    皇上确实是越想越气,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脑补了一出大戏——

    穆念秋使出狐媚手段蓄意勾引,甚至可能用了什么巫蛊之药引得肃王在相国寺就做出荒唐事。

    因为刺激,才让肃王如此沉迷,荒唐地给出庶妃之位要纳她进府。

    “皇上,那位穆夫人本就心思纯净,又吃斋念佛十二年,其气质就仿若青灯古佛般沉静内敛,静谧出尘。”

    谢晋声音也带着一股子清冷味,仿若不偏不倚地说道,

    “微臣猜测或许肃王常年征战,杀戮太重,就喜欢穆夫人这样平和安然的感觉,看着就能让人心静下来。”

    刚脑补了一番妖女勾人戏码的皇上,……

    脸好疼!

    若这穆夫人真如谢晋所说,是吃斋念佛的超凡脱俗之人,倒是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皇上按下心中的不快和疑惑,也没再问谢晋这事。

    怕他因为自个小妾的原因,帮着穆念秋说好话。

    刚才谢晋形容穆念秋的那番话,还不知润色了多少呢。

    皇上是不全信的,打算回宫后另外派人把穆念秋的底细查个清楚。

    -

    吃了个噎人的大瓜,还是自家弟弟的,皇上也没心思继续留在福寿园了。

    临走前,他来到床前,亲自向老太君拜别,温声说道,

    “姨母,你放宽心思,好生休养,朕改日再来探望你。”

    五十年前,高祖起兵,当时皇上也只有七岁。

    一开始高祖创业艰难,到处打别人或是被人追着打,皇上年龄又小,备受颠沛流离之苦。

    有次年幼的皇上中途被敌军掳走,得老太君相救,又被老太君照料了好长时间。

    所以,在皇上心中,老太君不是亲娘却胜似亲娘,而太后早已逝去,皇上的一腔孝心也就都用在了老太君的身上。

    一声姨母,是出自真心,温情满满。

    老太君也是个有大智慧的,从不仗着皇上这份温情开口求什么,如皇上所说,今日是老太君第一次开口相求。

    皇上不好拒绝,但又愤怒谢霖气晕了老太君,想惩罚他,但又怕重了会惹姨母忧心,才找谢晋询问。

    所幸谢晋一直是皇上的解语花,揣摩心思是一把好手,想的主意很合心意。

    要不然也不会被皇上信重,做了锦衣卫指挥使。

    老太君也温情满满地看着皇上,心里却充满了忧思,她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皇上,这次老身昏迷时,意识模模糊糊地开始回忆这过往的漫长一生,有快乐也有悲痛,更是尝尽了酸甜苦辣咸各种人生滋味。

    老身不由想,人回忆往昔时,若没有甜蜜美好的过往可以回味,是多么痛苦啊。

    老身便想问问皇上,皇上这一生最快活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可是登基为帝的时候?”

    皇上被问的微微一愣,对上姨母慈爱的神色,不由用心回忆起来。

    一段被他刻意尘封了三十年的记忆被随之唤醒。

    “登基为帝后,朕每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生怕父皇交到我手里的基业毁之一旦,实在无法称之为快活。”

    皇上低声说道。

    “皇上辛苦了,这些年你做的很好,高祖会为你骄傲的,等老身去了地下见到高祖,一定向他仔细说说皇上的勤奋与辛苦,还有皇上的出色政绩。”

    老太君疼惜又骄傲地看着他,如一个长辈般说道。

    “能得姨母这句话,朕这些年的辛苦又算的了什么。”皇上顿时笑了,沉吟片刻,才接着说道,

    “朕这一生最快活的时光,是三十年前朕伤了眼睛,在古兰国养伤的那段日子,朕不需要谨记身上的重担,不用与兄弟们争斗博父皇的欢心和重视,再加上眼睛看不见,一切都变的简单起来……”

    “还有佳人相伴,快乐胜神仙。”老太君笑着说道。

    “这世间,也就只有姨母知道这些过往,还可以这般调侃朕了。”

    皇上苦涩笑了笑,惆怅地说道,

    “姨母,你可要好生休养,一直陪着朕啊,不要走在朕的前面了。”

    “老身会努力活着,一直陪着皇上的,皇上累了烦了,想回忆过往了,就来找老身说说话。”

    老太君慈爱地说道,正要下定决心说出藏在心里的秘密,这时谢晋走进来,冲两人行礼,

    “皇上,祖母,宫里传来消息,有军机要事等皇上回去定夺。”

    “快回吧。”老太君笑着冲皇上摆摆手。

    皇上告辞离开,谢晋送他出府上了马车,又返回了福寿园。

    “起来说话。”老太君见他在床前跪下,轻声说道。

    “孙儿有错。”谢晋将对谢霖还有谢明庆的处置办法说了说。

    “你做的没错,他们都需要磨砺。”老太君还算欣慰,开口说道,

    “若经此一事,他们还是立不起来,也无需再费心力扶持他们了,不如让他们当个闲人,免得给府里招祸。”

    “祖母不怪罪就好。”谢晋松了口气,恭敬地说道。

    “回去吧。”老太君也累了,温和地说道。

    “祖母好生休养,孙儿不烦扰了”谢晋叩安,转身离开。

    老太君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声。

    过段时日再说吧。

    -

    翌日,肃王府。

    肃王一大早起来,就开始看哪里都不顺眼,到处找事。

    一会儿嫌弃这里没打扫干净,一会儿嫌弃花园里花开的不够好看,一会儿又嫌弃府里没有张灯结彩,没一点喜庆。

    满王府的奴才们被他支使的团团乱转,满头大汗。

    肃王妃得到这些个消息,把房中最喜欢的一套琉璃盏都打碎了。

    “王爷,奴才现在去接穆庶妃入府?”

    眼见王爷如那发情的猛兽一样躁动,张公公简直没眼看,只能赶紧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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