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尘白草坟前道,鬼火如灯夜相照。
森然月光下,一缕碧火悬空,映照出那只黑皮耗子,绿油油的眼睛泛着别样的异彩,浑身的皮毛泛着锃亮的油光。
张凡眉头一挑,从未见过这样的黑耗子,身形犹如细犬,尾巴似游蛇竖起舞动,散发出来的气息凝若实质,让人不由通体恶寒。
谁道山中好修行,果是人间真大妖。
不必多问,无需多言,这只黑皮耗子必定是夺了身舍,化精成妖,借助人身修行,元神参合玄虚,否则不会有如此气象。
什么是妖气?
这便是妖气,纠纠生凶威,凄凄催骨寒,能把月光揉碎,能将山雾分道。
相比而言,苏时雨,石守宫这样的存在也真就只能算作小妖怪了。
“落荒山真是都市中的一块奇地,红尘中的一座妖山。”张凡盯着那只黑耗子,不由叹道。
“小鬼,你比十年前大了不少。”
黑耗子胡须轻颤,显然是嗅出了张凡身上的气味。
“我十年前真的来过?”张凡沉默不语。
那时候,他应该是刚刚入了大夜不亮之劫,修了分神大法,元神归寂,状态是最糟糕的时候。
“落荒山年也未必能见到一个活人,我怎么会记错。”黑耗子绿油油的眼珠轻轻转动,目光在张凡身上打量。
“那时候有个男人带着你…应该是你老子。”
“果然是老爸。”
张凡心念微动,忍不住追问道:“他带我来做什么?”
“来这里能做什么?当然是拜访绝妙观主。”
黑耗子如同人一般双足站立,一只爪子指了指上面。
“绝妙观主?这山里还有道观?”张凡奇了。
他可是听江葫说过,落荒山乃是禁忌之地,平常就算是修道之士都不会随意上山,每隔一段时间,江南省道盟还会派人巡视。
像随春生,展新月都干过这差事。
“笑了,此十年光景,你怎么就记不得了?”黑耗子眼睛微微眯起,冷笑道。
“我爸带我来干嘛?”张凡追问道。
“又笑了,你爸带你来干嘛,我怎么知道?你以为绝妙观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嘛?”
黑耗子在落荒山机缘不小,曾经得到过绝妙观主的点化,所以才有这般修为。
即便如此,那座道观也不是它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每逢初一十五,在观门外磕上三个头,已经算是天大的福分了。
“绝妙观主是什么人?”张凡好奇道。
他也没有想到,落荒山上居然藏着一座道观,十年前,张灵宗还带着他拜访过。
“笑死了,你连绝妙观主是谁都不知道?还敢踏足落荒山?”
黑耗子眯着眼睛,上下扫量着张凡,神色渐渐不善。
“耗子,我…”
“什么耗子?”
张凡的话刚刚说出口,黑耗子便不答应了。
“道爷曾受绝妙观主点化,字号黑魇,你才是耗子,你们全家都是耗子…”黑耗子骂骂咧咧。
“黑魇!?”张凡轻笑。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话,张凡转身,走向季风亭和莫云两人,便要带着他们离开。
他算是看出来了,落荒山乃是是非之地,里面的水比他想象得还要深。
“笑了,后生,这两个小鬼可是黑爷爷的夜宵,你说带走就带走?”
就在此时,黑魇一声轻笑,长长的尾巴在空中猛地抽打,发出音爆之声,荡起的劲力竟是让周围的雾气退避十米不止。
“嗯,是你把他们弄进来的?”张凡停驻了脚步。
“又笑了,他们自己没用,撞了进来,怪谁?”黑魇冷笑道。
“耗子…”
张凡略一沉默,突然道。
“什么?”黑魇听着张凡的称呼,面露不快,下意识问道。
“笑你妈!”
一声落下,张凡的身子如同落叶飘荡,恍若融入风中,转瞬之间,便到了黑耗子的身前,一指点出,凌空虚画,一道道繁奥的痕迹彼此交织。
“凌空画符!?”
黑耗子眼睛微微眯起,元神观照,便见滚滚真阳如同朱墨一般在空中化开,形成了一道符箓。
“锁妖符!”
此符一成,专镇精怪妖鬼元神,任你凶狠诡谲,沾染了符箓,也要立刻躺尸,锁那元神闭入七窍。
“雕虫小技,也敢显眼!?”
黑耗子身体猛地一缩,恍若皮球一般,下一刻,它一口黑气喷出,阴风阵阵袭来,竟是将凌空画出的那道锁妖符吹散。
“好妖怪。”张凡眉头一挑,露出惊异之色。
非是他符道不济,恰恰相反,自从他踏入高功阶位之后,各种手段都大有长进,凌空画符,一笔成箓,许多实用性比较强的符箓他也是参悟叙旧…
尤其是这道锁妖符私下里不知练习过多少次。
像石守宫,苏时雨那样的妖,一道符能镇他们一辈子。
可是眼前这只黑耗子,居然仅凭一口妖风,便将其吹散。
不是张凡符箓太弱,而是这只黑耗子道行太深。
趁着这个空荡,只听得一声空气爆碎之声在耳边响彻,黑色的长尾如同鞭子一般甩了过来,凌空抽打的动静势大力沉,看样子足以催金裂石…
如果落在人的身上,哪怕是修道之士也经不住这一尾巴。
这便是妖怪的恐怖之处,他们夺了人身,元神借助身舍修行,原本的肉身却也未曾废弃,两两相合,既有高深道法,也有野兽身躯,力量广大,几乎穷尽。
“先天道母,周天辰皇。”
“群星之主,斗府尊王。”
几乎同一时刻,张凡手结指斗印,口中念念有词。
恍惚中,星空浩大,似有星光吹落,泼洒在张凡的身上,皮肤下流动的真阳都泛起了斑驳霞光,附着在身体表面的星光更显灿烂。
“天母心咒。”
黑耗子见识颇为不凡,眼睛眯起,一声暴喝。
下一刻,一声剧烈声响划落,黑色的尾巴如同鞭子一般抽打在张凡的身上,表面附着的星光猛地晃动,竟是出现一道道裂痕。
“好家伙。”
张凡看得目光大跳,即便有天母心咒护体,他都能感觉到巨大力量的穿透,让他的五脏六腑都震颤不已。
可想而知,这一尾巴的力量有多大。
就在此时,黑耗子身形晃动,又是一记尾巴横扫而来。
张凡身形骤闪,猛地后腿,他有天母心咒在身,无论是防御,力量,还是速度都提升了不少。
那一记长尾扑了个空,落在一块桌子大小的青石之上,后者应声碎裂,崩成了七八块。
“小鬼,想不到你得了道门正传,却是玄门正宗一流。”
黑耗子嘴上说着,身形却没有停止分毫,他的速度极快,咬着张凡不放,长尾不断扫来,巨大的力量在密林之间纵横奔放。
张凡借助天母心咒与之游斗,每每避过杀招,却也能感受到那恐怖的压力。
如此力量,只要中上一尾,换做旁人,便是拦腰截断,身首异处。
“黑天黑天,深如九渊。葬骨归处,埋首墓边…”
突然,黑耗子一边杀来,一边搓动着双爪,口中念念有词。
紧接着,一阵森然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漫漫黑夜,降临人间,竟是不断剥离吞食着张凡周身的星光。
“大黑天咒!?”
张凡吃惊不小。
大黑天咒,乃是道门中极为隐秘的秘咒,法成咒起,不弱于天母心咒。
据传,念诵此咒,能叫三光湮灭,日沉,月隐,星落,恰似拜斗一派的克星。
“小鬼,你以为就你会念咒子!?”黑耗子紧追不放,凝声冷笑。
“这耗子当真成妖了,居然通晓道门正宗之法。”张凡心中打鼓。
大黑天咒,可不是什么野狐禅,乃是玄门正宗,道教秘传,一般的道士都不会。
此法非是大神通之辈传授不可修炼。
张凡做梦都没有想到,一只耗子成妖,居然精通这般道家法术。
这不是一般的妖,或者说比一般的妖难缠太多了。
随着黑雾涌来,张凡周身的星光猛然黯淡,天母心咒一破,他的速度也立刻慢了下来,耳边风声呼啸,便见那长长的尾巴不同黑影紧随而至。
“破!”
就在此时,张凡一声轻语,他轻轻吹了一口气,凌空折转,周围的空气便开始扭曲,烈烈真火狂舞,似那龙吟惊天。
刹那间,落荒山中,一道火光冲天,在这幽幽长夜之中分为动人。
“这是…纯阳真意,丹火离合!?”
黑耗子面色骤变,绿油油的眼珠子凝成如绿豆一般。
轰隆隆…
火龙丹剑,这门不弱于五雷正法的法术终于在张凡手中显现出来。
真火离合成三尺,吞吐神威似剑芒。
黑色长尾横扫而来,与张凡催动的真火撞击在一起,似长鞭遇法剑,如玄蛇见火龙…
一阵爆裂声响,万道火光溅起,洒落在地上,照亮了幽幽长夜,伴随着黑耗子一声吃痛。
他终究是血肉之躯,尾巴修炼得再如何厉害,又怎么挡的住张凡的丹火!?
“草了…我真草了…你踏马敢玩火?”
黑耗子惨叫连连,顿时没有了刚刚的凶威,长长的尾巴烧着了,裹挟着不灭的火光,飞速后退。
这是道家真火,可不是随意扑腾就能够熄灭。
“你怎么不嘻嘻了!?”张凡轻笑道。
“小鬼,你别狂,有种你给道爷等着。”
黑耗子一边大叫,一边纵起身形,竟是直接钻进了地下。
“嗯!?”
张凡眉头一挑,凝神再看,便再也寻不到黑耗子的身影,只留下空气中那焦灼的气味,似是皮毛血肉烧糊了一般。
“这耗子倒是有点能耐。”
张凡看着地上那个深坑,不由陷入深思。
耗子就是耗子,最拿手的还是钻地打洞,仅仅这遁地逃命之术,便不是一般妖怪能够比拟,更不用说它本来就强悍的肉身,尾巴运用起来也极为刁钻…
最恐怖的是这只耗子好擅长道家法术,而且颇为正宗。
“什么人能够调教出这么一只耗子来?”
如果死斗,张凡倒是也能拿下这只耗子,可在这落荒山,对方要逃,他也没有办法。
念及于此,张凡忍不住抬头看向山巅。
那只耗子说,这座山中藏着一座道观,名为绝妙观。
“老爸还带我来过…”张凡陷入沉思。
张灵宗拜访的人肯定不是寻常之辈,敢在这落荒山上有一座道观,还能调教出黑耗子那般的大妖,用脚趾头想便知道不是一般的高手。
“难不成…”
张凡心头一动,突然想起来柳南絮的叮嘱。
“玉京市中藏着一位大高手,足以跻身天下前五…”
“不会就是这位绝妙观主吧。”
张凡越想越不对劲,不由打了个激灵,赶忙走向季风亭和莫云,将他们扛了起来。
“还让我等着,我等你姥姥的大舅菇。”
张凡看着刚刚黑耗子消失的洞口,啐了一口,转身便走,不敢再有丝毫的逗留。
这落荒山怎么看都有些邪性。
不说那绝妙观主到底是何人,也不管他是不是那位天下前五的高手,住在这里的应该不是什么正常人,他还是远离一些比较好。
话不多说,张凡便扛着季风亭和莫云,向着山下赶去,渐渐消失在了荒芜夜色之中。
此时,落荒山另一处。
乱石堆猛地散开,一口深洞浮现。
森白月光下,一道黑影从中窜了出来,赫然便是大耗子黑魇。
他抱着自己的尾巴,颇为心疼地吹着气,一股焦灼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
张凡的火龙丹剑可是让他这根尾巴受了不小的创伤,没有个年怕是修不回来,就这样还得找来许多大药和山珍。
“小鬼,咱们梁子算是结下了。”
黑耗子咬着牙,啐了一口。
就在此时,一束刺眼的光从远处投射而来,正好照落在黑魇身上。
“妈的,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黑耗子破口大骂。
今儿是怎么了?上山的人比找死的鬼还多。
“黑老弟,是我,我给你带了你最爱的小鱼干。”
就在此时,一阵和煦的声音不远处传来。
“原来是白老哥啊。”黑耗子闻言,咧嘴笑了。
男人一手持着电筒,一手拎着袋子,缓缓走来,惨白的月光下,那人露出真容,赫然便是白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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