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2020年元宵节前夕。

    华灯初上,夜市街人头攒动。

    街边树上缀满大红灯笼和绚丽彩灯,春节气氛浓郁。

    一辆黑色高档轿车不得不缓慢通过拥挤街口,低调奢华的车身依旧吸睛无数。

    几乎是黑色的车窗阻挡掉外面五颜六色的灯火,密封性极佳的车内一片死寂。

    坐在车后座的女人一身黑衣,几乎像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

    她苍白细长的十根手指交叉握在一起,浓密而卷翘的睫毛低垂着,浑身上下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哀伤。

    车辆依然龟速行进,温缦柠徐徐抬头瞥向车窗外。

    夜市街对面的中心广场上,锣鼓喧天的舞狮队伍正在排练,围观群众不时发出喝彩声。

    广场入口两棵巨大的梧桐树间拉了一条绳索,上面挂着一些看起来像是小孩手工课上做的拙笨灯笼。

    挂这些灯笼的绳索上面悬挂着一条醒目的红色条幅:

    海城美泉古镇儿童福利院手工灯笼暨林烁教授书画题字义卖会。

    温缦柠心里一动。

    儿童福利院……林烁……是他吗?

    可是不是他,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温缦柠挪开目光,忽然看到其中一盏白色的兔子灯。

    拥有圆耳朵和胖身体,看上去更像是一只小猪的小兔子正瞪着两只红红的眼睛望着她。

    温缦柠想起小时候看别的家长给孩子做灯笼,她十分羡慕,也缠着爸爸给他做一盏兔子灯。

    爸爸当时也做了一盏像小猪的兔子灯,温缦柠当时十分嫌弃。

    好在妈妈后来在上面绘制了十分美丽的花纹,她才不情不愿地留下了这个灯笼。

    她的眼眶又红了,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人为她做兔子灯了。

    爸爸在重症监护室里抢救了五天五夜,还是离她而去了。

    泪水无声地滑过温缦柠憔悴瘦削的脸颊。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声音嘶哑地对司机老陈说道:“陈叔,停车。”

    这个元宵节,在另一个世界的爸爸妈妈没有她的陪伴该多冷清,她想让这盏兔子灯替她陪着他们。

    轿车缓缓停在路边,在围观人群惊艳的目光中,温缦柠拢了拢黑色貂皮大衣朝卖灯笼的男人走去。

    四周人声喧哗,男人埋首在一方宽大案桌前,正在一盏素白的灯笼上描画。

    他穿着灰色羊绒大衣和浅色高领衫,低垂着眼睑,神情专注而认真。

    他的下颌线干净利落,握着毛笔的手瘦而长,骨节微微凸起。

    “我想买那个兔子灯。”说话的人声线娇软却带着嘶哑。

    书桌前的男人蓦然顿笔,一团朱红滴落在手中灯笼上,洇开。

    他看了看手中的毛笔和笔下被颜料弄污的灯笼,清冷的眼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好。”

    他抬眸,四目相对。

    他身后是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浮世繁华,可落在温缦柠的眼里,却是天地苍茫唯他遗世独立。

    这个男人仿佛有种魔力,可以让他周遭的一切失去色彩,变成他的背景板,而他却又像是浑然不知,只是拿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你。

    真的是他!

    温缦柠犹豫着该不该和他打声招呼,却见他似乎并未认出自己,便没再做声

    旁边有个工作人员正要取兔子灯。

    “我来吧。”男人清冷的声音响起,工作人员适时收了手。

    男人转过身,推动着身下的轮椅停在兔子灯下,修长白皙的手指灵巧地解开灯笼上的细绳。

    他提着灯笼没有立刻给她,柔声问道:“要题字吗?”

    温缦柠愕然地望着他垂在轮椅上空荡荡的裤管,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跟她说话。

    温缦柠内心过于震惊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随便写吧。”

    男人低下头略一沉吟,取过一支毛笔沾了沾墨汁,在兔子灯上写了几个字。

    很快写完,男人单手提着灯笼另外一只手刚要转动轮椅,温缦柠已经先一步走到他的身边,从他手里接过了灯笼。

    温缦柠低头看向手里的灯笼,“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真是好字,难怪都说字如其人。

    一片,两片……

    有几片枯败的梧桐树叶从男人面前飘落。

    “咔嚓”伴着一声断裂的声响,梧桐树上一根缠满彩灯挂着好几个红灯笼的粗壮树枝掉落下来。

    “林教授,小心。”旁边有工作人员惊呼。

    “小心。”温缦柠出于好心推开了面前的男人。

    温缦柠看到男人脸上露出十分惊恐而慌乱的神情,他从轮椅上朝自己扑过来……

    树枝重重砸在温缦柠的头上……

    她就这样十分意外地死在了这根破木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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