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忌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扑腾一下坐了起来，眼角还挂着泪，脑子还没有清醒，身体却已经迅速离开了床，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跑去。
“喂！你还没有恢复好！”有人朝着刁忌喊，可是刁忌却没有听，他只是一路朝着外面走，却被另一个人一把拉住了：“你要去哪？”
闻言刁忌一愣，他记得这个声音，却不记得这个语气，良久他才接受了现实——昔日的「良人王」还是变成了如今的「癫人」。
“我要去找齐夏。”刁忌回答。
楚天秋无奈道：“他刚刚已经走了。”
刁忌的心神一凝，「走了」这个回答非常的微妙，也就是说齐夏他已经「来过」才能走，加上那个前置的「刚刚」，不难猜出现在大概是「许流年的出租车」的剧情。
现在应该还能追得上。
“我能不能用那张纸条交换一个「人情」，你让他留下来？现在的齐夏受了伤，需要天堂口。”
刁忌皱着眉头望着楚天秋，楚天秋却是笑了出来，他没有直接给予刁忌答复，而是问道：“你这个表情可不像是要救他……而且你应该一直在房间里昏迷，怎么知道齐夏受伤了呢？”
“直觉。”刁忌并不想和楚天秋解释太多。
“「眼睛是回响的关键」那张纸条我看了，”楚天秋依旧是笑着的，可刁忌却没有看出半点笑意来，“但是你要知道，一张纸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也无法谈成什么「合作」。”
刁忌的眼睛微微一眯，这个结果他也不是非常的意外，只是没头没脑地问道：“齐夏走了多久了？”
出租车里，齐夏的血已经几乎是凝固了，疼痛也已经麻木了，他转头望着许流年，说道，“我想逃出这里，想要看看这座城市的边缘。”
许流年有些悲伤地看着齐夏，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再次挂上了档：“好，我带你去城市边缘，你要撑住。”
“等等我！我还没有上车！！”
后视镜里，一个疯狂蹬着自行车的冲锋衣少年扯着嗓子喊着，泪水润湿了他的声带，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沙哑。
明明之前自己可以变出一辆汽车，现在连电瓶车都搞不出来！
刁忌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他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想要见的人，有很多事情还没有做，有很多想见的人还没有见，也没有彻底摆脱自己的「宿命」……
明明知道下一个轮回就可以再遇见齐夏了，可是刁忌就是想要现在就去找他，即使书里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他也不敢去赌。
因为上一个他没有追上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谁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
也许是命运的垂怜，这一次的刁忌终于追上了齐夏，他猛地打开车门，喘着粗气，汗水顺着发梢滴落，眼泪与汗水交织在一起迷糊了视线。
齐夏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他感觉喉咙中有什么东西正压着自己的气管，呼吸极为困难。
“我终于找到你了……齐夏。”
刁忌颤抖着开口，可是齐夏却不能再给他回应了，他已经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车窗上反射着齐夏那张苍白的面孔，半透明的反射光线在向后倒去的残缺大楼中是那么的醒目，也是那么的脆弱。
人生真的很荒唐。
找不到没有回应，可找到了也没有得到回应。
“你还好吗？”刁忌违心地问。
眼前的人真的随时都有可能会咽气，终焉之地最寻常的、最普遍的就是死亡了，可是每一次的死亡都可以牵动太多的情愫让它变得没有那么寻常。
“还好，”齐夏轻声说道，“我现在感觉很好，不需要为「活着」发愁，这些天从未感觉如此放松过。”
“可是你不可能不会为了「活着」而发愁的，只要你是参与者，你在终焉之地就不可能真正地死去，除非……”
刁忌接话，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接不下去了，他掩着面，一辆出租车三个人却拼凑不出一句话来。
车疾驰而过，曾经这辆车里也坐过三个人，也是这么快速地移动着，可是如今那三个人只剩下了两个。
“喂……你还活着吗？”许流年降低了车速，伸出右手不断的摇晃齐夏，同时从车内的镜子里看向刁忌，“我们到达城市的边缘了，可是你们要怎么逃出去？”
齐夏用尽全身力气回过头睁开眼，努力的看着前方，几秒之后，他的瞳孔渐渐放大了。
这里根本逃不出去。
整个世界就是一个闭环，世界之外还是世界，就像是那扇在虚无中的门一样，门里门外皆是虚无。
“我们接下来去哪？”许流年问。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齐夏已经倒在了副驾驶座上，风声淹没了他的回答，又飘摇向了远方，氤氲在了各个角落。
去哪？
还能去哪？
出租车的后座上，刁忌低垂着头，他的眼神也是散的，明明身上没有一点伤，可是他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全是伤，就像是那个跑断了手足的抽象纸糊人偶。
“我想找到钥匙，”刁忌的声音低沉沙哑，他慢慢地吐出每一个字眼，“然后回家。”
“这位客人，”许流年思考了片刻后停下了车，“你家在哪里？”
刁忌先是一愣，然后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他望向了路边稀疏平常的淡黄色野花，用一种非常缓慢而悲伤的语气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
他低下了头，然后拉开了车门，向着那稀疏的黄色小花那里走去，就在许流年以为刁忌会采花时，刁忌却侧躺在了花的旁边轻轻嗅着花的香气。
很浅，很淡，很普通。
但凡有点情商都不会把这种东西当做礼物送给别人，但凡有点智商也不会认为这个东西是「钥匙」。
从上一次出来到现在大概已经过了有十年以上了吧？
刁忌突然勾起了唇角，在「回忆」里他让大兔子杀掉自己之后，他们居然真的打了整整十年的麻将。
真是……太荒唐了。
这是自己和人兔之间「下不为例」的荒唐。
视野渐渐暗了下去，刚醒的刁忌几乎是又陷入了沉睡，他看见游走的文字盘旋在自己的上空，伸手，却无法触动分毫。
在视野最清晰的位置，是一个「句号」。
结束了，是什么「结束」了吗？
刁忌觉得自己真的很累，这个轮回的他透支太多了，又被强塞了那么多的回忆，其实真应该在天堂口好好休息的，却偏偏要脑抽来找齐夏。
可是……如果不来找的话，恐怕会留下更多的遗憾，刁忌已经不想要遗憾了。
他这十几年的人生里，最多的就是遗憾和荒唐。
好在，都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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