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问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殷神父,我就直说了,我此行来的目的——”
苏老爷子听到这儿吓了一跳,一嘟嘴,一扭头,看向苏无问。
他实在没想到他这闺女问起事情来这么直接!
殷弘绪可是个法国奸细,这种事情怎么能直接问?
当着一个奸细的面直接问他:你可是来窃取情报的?
这样问成何体统?哪里能有什么成效?
哪个奸细会说:对,没错。我就是来窃取情报的!
他要能这么说他还当什么奸细?
而且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岂非打草惊蛇,届时让殷弘绪有了防备,以后再问起来可就不好办了。
苏老爷子急忙插口:“对,无问说得没错,我们此行前来目的,就是想跟您交个朋友,您是个人物,在景德镇上开天主教堂您可是头一家,我还从来没见过。跟您这样的大人物交朋友可长了我苏家颜面。”
苏无问心里头暗想:‘可不是头一家,景德镇上不留西洋人过夜,你从前自然见不到。’
苏老爷子说到这里,额上冷汗都沁出来了,赶紧伸出衣袖,擦了擦额头,嘴上还说:“这天可真热。”
他往外一瞧,十一月的天气阴风习习,一丝太阳光都没有。
不过苏老爷子也管不了这许多,这会儿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心里头正想着:‘得亏是我拦了下来,要是让无问直接说出口,以后还怎么从殷弘绪这儿打听消息。还好我跟来了,我就知道,我这闺女做事情不靠谱,以后她做什么事情,我更加得给她盯紧点儿。’
苏老爷子转念又一想:‘风年也是,这种紧急关头,也没开口帮一把,大概也是没经验!还得是我!’
苏老爷子自觉立下了汗马功劳!
苏无问心里头也没什么反应,听她爹说完了这番话,没当回事。
爹爹可能是想继续保留他从前身为一家之主的颜面,所以多找点话跟殷弘绪说说,以显出他是个有话语权的人。
等苏老爷子擦完了汗,苏无问接着苏老爷子的话又开口了。
“没错,殷神父,我爹说得没错。殷神父,我此行前来,一是想跟您交个朋友,二是——”
苏老爷子吓了一跳,这闺女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怎么说完了一还要说个二,他得赶紧拦着点。
苏老爷子连忙开口:“这二呢,殷神父,是想请您到我家里去坐坐,我必定好酒好菜招待您。像您这样的贵客,要是能光临苏府,那必定蓬荜生辉。老夫纵然买酒买得两袖清风,也得招待您。怎么样?殷神父哪日有空到苏府一叙?”
殷弘绪转头一瞧,苏老爷子刚才对自己拧眉瞪眼,现在对自己如此殷勤好客,顿觉受宠若惊,连忙抱拳行礼。
“多谢苏老爷。苏老爷哪日有空?我必定登门拜访。”
苏老爷子道:“有空!我每日里都有空!殷神父您看哪天比较方便?”
“不如这样,三日之后我来苏府拜会,苏老爷,您看可否?”
苏老爷子连忙点头:“行行,行,你随时来,我随时恭迎大驾。”
“多谢苏老爷。”
殷弘绪转头又看向了苏无问。
苏无问冲着他咧嘴一笑,心里头想着:‘我这爹可真热情,刚才龇牙咧嘴的,现在怎么这么殷勤好客,难道他把往日里的仇恨都给忘了?算了,我且不管老爹。’
苏老爷子紧紧得盯着苏无问,生怕她又开口。
但苏无问果然还是又开了口。
“没错,殷神父,我也正是此意,二是想请神父到家中一坐。不过我还有一个目的没说,我此行前来,三是——”
苏老爷子急地额头直冒汗,连忙伸出一只手,举到苏无问眼前:“咳,三呐,殷神父!”
殷弘绪听他喊自己,转过头来看向苏老爷。
苏老爷子接着跟他说:“殷神父,三是想请您到家里帮我做做弥撒!我一把年纪了,走不了多少路,到您天主教堂里多有不便,您要是肯私下里到我府上去做弥撒,我一定感激不尽,这酬劳也是加倍奉上!”
苏无问心中暗想,‘我爹今天发的是什么疯?他可知弥撒到底是什么?’
殷弘绪听完此言却很高兴,眼睛都放光了,他深知苏家是瓷器世家,不但是景德镇上最大的陶瓷商人,也是整个大清最大的陶瓷商人。
去了苏家,岂不是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制瓷秘法?
管他三七二十一,殷弘绪一听此言,连忙答应:“好!苏老爷,您有这个想法可太好了!我每个礼拜去您家里一趟,给您做弥撒!”
礼拜是什么东西?
苏老爷子斜睨了一眼身旁坐着的顾风年,想从他那儿寻得点帮助,可是顾风年毫不会意——
这直接问略有点丢面子,他这么一把年纪怎么能不知道礼拜是什么——
怎么办——
苏老爷子抓耳挠腮。
殷弘绪关切地问他:“苏老爷,您怎么了?”
苏老爷子连忙抬头:“没事没事!有蚊子!”
殷弘绪略有点纳闷,难不成他这天主教堂太脏了?深秋了,蚊子从何而来呢。
苏老爷子硬着头皮道:“殷神父,礼拜是?”
殷弘绪连忙解释:“我们西洋人把一个月划分为四个礼拜,一个礼拜就是七天,每个礼拜做一次弥撒。”
苏老爷恍然大悟:“那就是七天做一次弥撒!”
“对,正是此意。”
“行行,你每七天来一趟苏府,今后有劳殷神父了,酬金方面我自不会亏待你的。”
殷弘绪道:“苏老爷说哪里话?我身为神父,给教民做弥撒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不收分文钱财。”
“那怎么好意思,还害您跑一趟。”
苏老爷原本只是想岔开苏无问提起的话题,并不是真的想让殷弘绪来家里,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非常烦闷,有什么办法才能让殷弘绪不来家里。
苏老爷又补了一句:“您这不收钱,我都不好意思让您来。”
“苏老爷,您千万别这么说,做弥撒不仅是我的本职工作,而且苏老爷您宅心仁厚,我早有耳闻,更何况苏老爷您可是这景德镇上的大人物,跟您交上朋友,那是我的荣幸,我怎么还能收您钱呢?”
苏老爷子一拍膝盖,笑呵呵地一扭头看了一下别处,又连忙回转头来,低头瞧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咧着嘴轻声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苏无问在一旁听着他俩的对话,她这爹准是来捣乱的,就不该带上他。
怎么还突然把殷弘绪请到家里去了呢?
还一周让他去一次!
这岂不是引狼入室。
她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既然爹爹开口了,在外人面前,总不好扫了他的面子,毕竟是自己亲爹。
苏无问见他俩说完了话,便打算继续自己原先的话题。
“殷神父。”
殷弘绪听到苏无问唤他,笑着转了回来。
苏老爷子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这闺女怎么一点都不会意?
这傻闺女到底是谁生的?
每回傻闺女一开口,他都替她岔开话题,这个做法已经暗示得非常明显了,意思就是叫她别说下去了,这傻闺女怎么一点都不会意——
苏老爷子额头上的冷汗又要沁出来了。
他现在有点开始担心起苏家的产业来了,把苏家交到苏无问手上,真的能行吗……
苏无问这几年带着苏家做大做强,该不会全是靠运气吧……
苏老爷子汗毛倒竖,耳朵立了起来。
他要听清楚苏无问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及时地打断她。
“殷神父,第三点确实如家父所言,是想请您到我家中去做弥撒,既然家父自己说了,我便不再赘述,不过我此行前来尚且还有另一个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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