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七叔,又在琢磨打铁啦?”明霜这日教完学生们,路过陶七的杂货店时,见他不时用手在空中比划着打铁的动作,就探头进去笑盈盈道。

    “哈哈,是啊,小仙姑,没想到我最后,居然还能靠着这手艺迈进修行的门……”陶七感慨万千,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明霜前些日子已经偷偷告诉他,只要她修为迈入筑基境,便能帮他炼一味娲皇补天丹,让他长回缺损了的那只脚。

    “那证明七叔你天生是吃这行饭的材料呀,俗称的鬼斧神工,就是如此了。”

    陶七不好意思地笑:“要是往后,我真能重新长出脚,重新拿起铁锤,这辈子就别无所求了。”

    “可千万不要放下修行,等修为上去了,到时我来帮忙寻些打制灵器的秘籍,那才能显出七叔的本事呢。”

    闻言,陶七的脸上焕发出光采来,打造仙人使用的灵器,那大概是每个匠人一辈子的最高追求了:“真有那天,我给小仙姑打一辈子的灵器!”

    明霜激励完陶七之后,就往凌恪的巫馆走。

    却见店里除了凌恪之外,还有个红衣男子站在店里,看背影长身玉立,却眼生得很,并不像是附近的人。

    “有客人?”她走进店里,问了一声。

    那红衣男子转过头来,明霜也愣了一下:这人脸上戴着个黑色的不规则半脸面具,遮住了上半和左侧多半边脸。

    可单就那露出来的一双风流多情似笑非笑桃花眼,还有精致瘦削的下巴、殷红薄唇、肤白如玉就能断定,这男子面具下的容貌,定然生得极好。

    红衣男子笑吟吟道:“在下庄弦,是周游到此的散修,前两天路上刚好接了个活计,却实在觉得棘手,听说附近有位道友,本领甚大,于是冒昧前来,想求个援手。”

    明霜盯着庄弦,心下犹疑:这个造型……怎么也不像普通人啊,跑来这里说自己是个会被小事件难住的散修,未免有些太糊弄人了吧?

    凌恪向明霜微一点头:“一百两银子的酬劳,我已答应了。”

    ……也就是她这师弟如此好哄骗!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明霜便道:“那我也陪师弟走一趟吧。”

    庄弦摆手:“不劳大驾了,我带着凌兄过去就行。”

    嗯?冲着凌恪来的?

    明霜走上前,打量了一圈这个庄弦,却没能看出他的修为深浅,心中更加警惕。

    她上前道:“我才是馆主,这趟差事我接了。”

    庄弦唇角一挑:“小姑娘,你管得有点……”

    凌恪表情立刻凛冽起来。

    “……尽职尽责。”庄弦立刻改口,“我也是一片好心,怕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干不了又脏又累的活儿么,既然两个人都愿意来帮忙,我求之不得啊!”

    明霜稍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人对凌恪应该是善意的,只是,他到底什么来头?

    明霜与凌恪回家去牵鹿代步,这个庄弦却只一招手,便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黑色的大鹤落在他的身边,用长长的喙蹭着他的手,状极亲昵。

    梨花白偷偷摸摸从屋里溜出来,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黑鹤,压低身子后腿反复蹬地,一副预备捕猎的模样。

    明霜一手把它拦腰抱起来:“梨花白,别闹。”

    这鹤看上去跟她的白山一样,都十分威严,且得主人喜爱,万一咬到了,说不定要赔多少钱。

    黑鹤振翅长唳,声音里似乎透着极度的不满。

    既然梨花白都来了,她就把它一并抱上白山的背,告诉家里有事出行。

    两鹿一鹤行走在山间,往一处偏僻的小村去。

    也不知这一身华贵衣料、气质高傲的庄弦,是怎么找到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的。

    明霜便问了出来。

    庄弦桃花眼眯了眯,唇边却勾起危险的笑:“散修云游天下,哪里不能去得?不过是偶然路过,随手帮忙而已。”

    明霜半个字都不信。

    不过好歹这位爷把那家的情况介绍了几句:

    找上他的那一家姓朱,朱老爷子刚过世一个月,老太太也病倒了,已是八十多岁风烛残年,这次怕是要跟着老头子去。

    但是临走之前,老太太有一个心愿未了。

    五十多年前,她生下的头胎女儿,家里不肯留,只匆匆一瞥就被丈夫带走之后不知去向。

    她后来追问了几次,每次问便要挨打,直到那遭瘟的老头子没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大女儿是被扔了、杀了、还是送人了。

    当妈的终究放不下,她现在死前的唯一心愿,就是想知道女儿的下落。若她还活着,便想见一面,若她已死了,好歹也烧上几张纸,算是母女缘份一场。

    庄弦说,他的卜算之术不精,算不到五十多年前的事情,所以出来搬救兵。

    讲完了之后,三人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明霜看得出,庄弦别有所图,且觉得自己十分碍眼,那她当然不想去主动跟他搭话,而凌恪原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

    直到日暮黄昏夕阳西下,也未能走到庄弦所说的那处小村。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明霜又不想暴露自己有洞天,自然只好在这野外找地方过夜。

    这北地的冰天雪地里露宿,自然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虽然三人是修士,怕也要挨一番苦楚,于是庄弦便乘鹤高飞远望,在左近寻找猎人落脚的小屋或是路边的小庙。

    幸而居然真的有一小间盖在这荒僻之地上的女娲庙,走到近前才发现小得三个人并排躺着腿都伸不直,只够盘膝对坐,中间再生堆火。

    明霜忍了,她发誓一定要套出这个妖孽的来头和找上门来的原因,不然对不起她风餐露宿。

    庄弦从他自己的芥子环中,取出现成的全套锅碗瓢盆加枕头被褥,这么一看倒真的像个出来云游的散修。

    而凌恪默默地折了树枝做扫帚,将庙里的地面扫干净了,又留下一句“我去打猎”,便进了林子,只留明霜和庄弦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他顿了顿,还是将最软和干净的毯子递给了明霜:“喏,给你坐着。”

    庄弦自己则抱臂靠在庙门处望着远方,长腿伸展,嘴里叼着根草茎哼着小调,这副经典浪子游侠的姿势由他做来,样子确实潇洒不羁。

    他哼的调子好像是首异乡的曲儿:“……九月九来麦酒香,酿了新酒盼重阳,登高望不见我兄弟,茫茫一片菊花黄……”

    明霜心里一动:“你与凌恪,是兄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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