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是在寨子的路口,一直要绕远走,走到尽头,那里是村子所在山峰的顶部。

    也是黑苗的聚集地,而下面的村子和这个苗寨隔的距离有好几条山路,走过来的时候,甚至已经快到下午四五点钟。

    即使是天晴,山间也会弥漫起薄雾来,朦朦胧胧,好像是为了迷糊前面的路,还有来者的视线。

    宋枝早就忘了这条路该怎么走,或许这条路已经不是她上次走的那条了,但是陆靳野就很清楚,该怎么走,才能到达苗寨。

    因为他的血管里,流淌着黑苗人的血液,是神秘的,有祖神指引的。

    这里常年都是绿树成荫,四周只会有各类虫鸣鸟叫声,经过空旷的山谷时,明明听见水流湍急的声音,却观察不到,好像是幻听了一样。

    但是宋枝清楚,这附近是有河流的,只是自己看不见罢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在自己知道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早知道,很多事情是用理论无法解释清楚的。

    神秘,且带着生命的力量。

    等到了绳桥的时候,宋枝终于有种开阔之感,这是因为她从山路中出来,有了更为广阔的视野。

    坟的宋枝来过不止一次,但是这次来的意义有所不同了,是为了祭拜陆靳野的父母。

    陆靳野的父母在她很早就离世,这事儿是她知道的。

    但是这对夫妇并没有和阿生埋在一个地方。

    所以宋枝和陆靳野则是先去祭拜阿生了。

    陆靳野带了包谷酒,这是村寨里面比较流行的一种粮食酒。

    阿生的碑上有了一些风吹雨刮留下的一些痕迹,但是并没有什么干系,但是雨水沁进碑里,触手生凉。

    陆靳野拂过上面的叶子,他很平静地倒了一杯酒洒在碑前:

    “阿生,好久不见!”

    “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如何,但是我和宋枝订婚了!婚期则是在十月一日,希望你也能祝福我们。”

    宋枝也倒了一杯酒,在碑前撒了一道:

    “我一直很感谢你,阿生,希望你能有好的归宿。”

    没有人知道这世界上是否有轮回。

    怪力乱神之说,宋枝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因为她是重生的亲历者。

    所以她想弄清楚,到底她因为怎样的机缘才重生的呢?

    不过目前看来,肯定是很难做到的。

    宋枝和陆靳野静静盯着墓碑半晌,刚想走的时候,一只毛色五彩斑斓的乌鸦竟然落在宋枝的身上,将落在她肩上的花瓣叼走了。

    不知是钻入了林子里,还是飞到天际了,总之是没再见到了。

    宋枝有些恍惚,和陆靳野离开阿生墓前去祭拜他父母,不知怎的,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阿生的墓碑。

    似乎能感觉阿生初见时,他的音容笑貌。

    陆靳野的父亲叫藏青,而他的母亲叫陆舒然。

    陆情和陆靳野是跟着他们母亲姓的,宋枝仿佛都透过这些具象的墓碑,看到很多年前在,藏青为了让陆舒然永远留在苗寨,甚至不惜用孩子威胁她。

    但最终的结果,也是这两人相互纠缠了一生。

    陆靳野倒了两杯酒,洒在墓前:

    “父亲,我来了,旁边是我的未婚妻,宋枝。”

    陆靳野淡淡地看着藏青的墓碑:

    “你看见了,最后母亲的碑上也是只刻了母亲名字,父亲,你为数不多教育我的话中,就有抢夺,掠夺,禁锢,你说这是爱,但你完全错了。”

    “这些东西换不来爱,却会让你的爱人失去灵魂,没了自我,可我怎么会让爱人变成这样呢?父亲,你甚至一开始就错了,爱是包容,是理解,是宽恕,也是成全和信任。”

    陆靳野给自己的倒了一杯酒:

    “从小到大,您和我说话的时候,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大部分的时候,我都只能看见您的背影,您用我和姐姐让母亲留下,您又得到了什么呢?日复一日的争吵,母亲的沉默,冷漠,您高兴了吗?”

    “还好母亲去得早,否则在这样的日复一日对待下,她会比我种下的花,更快的枯萎,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没继承您的冷漠,凉薄和自私,我把花送给了宋枝,而她因为爱我,所以会将我的花照顾得更好。”

    “父亲,你后悔了吗?你对不起我和我阿姐,也对不起我母亲,或许您根本就没爱过我们,您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和占有欲罢了,真正相爱的人不是这样的,而您用这个谎言,几乎骗了我的整个童年和前半生。”

    陆靳野想到从前自己的沉默,和对待宋枝的冷漠,下意识地握紧这宋枝的手:

    “我不是我父亲血脉的延续,我是我自己,我会爱你,但不会像我父亲所谓爱母亲的方式,我爱你,也并不需要你做出任何反应,你知道知道,能感觉到就足以。”

    陆靳野和藏青对话完,倒了两杯酒敬给自己的母亲:

    “母亲,我来看你了,或许你也不喜欢我这样的唤您,因为我从小就不曾在你的臂弯里长大,或许姐姐您都不曾多看过几眼,因为您想着有一天能逃脱这个囚笼,而如果对我们眷恋太多,这会阻碍您离开的脚步。”

    “我小时候曾怨怪过您,如果不爱我,那您为何要把我生下来呢?如果您爱我,却为何对我不管不顾,以至于直到您死去,我都对您一无所知,我现在也走出去了,看见苗寨外面更广阔的世界,危险,却也充满着丰富多彩。”

    “我敬您,我知道您追求您向往的自由,我要向您道歉,因为我小时候不懂事,而您,或许也一直在挣扎着,煎熬着,就这样的病逝了,我对您的记忆,甚至都没有多少。”

    陆靳野拉过宋枝站在碑前:

    “但是我仍然要向您介绍,我的未婚妻,宋枝,往后,毫无保留的爱,她会给我的,请不必过多介怀。”

    他从小都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但是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的家庭实在畸形。

    偏执的父亲,沉默的母亲,除了姐姐会带他,他甚至没从父母那感觉到半点温暖。

    “还好吗?”

    宋枝拍了拍陆靳野的脊背:

    “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我和你,都会迎接崭新的未来。”

    陆靳野眼泪落下来:

    “如果不是你的到来,我一定会烂在过去,觉得我爸说的那些很有道理,因为我最初,是真的想把你关起来,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做,你会恨我。”

    陆靳野轻声道:

    “你向往外面的自由,但是不会把我丢下,而是带着我接触你所在的社会和生活,宋枝,你怎么这么好呢?”

    好到他觉得自己仿佛生活在梦境里一样。

    他在得知宋枝想去德国进修的时候,是非常惊讶的,他会下意识认为宋枝想离自己远去,远一点,再远一点。

    会感觉到自己被抛弃。

    但是陆靳野迅速反应过来,爱应该是支持自己的爱人,变得更优秀,而不是盼着她和自己缩在小小的破茅草屋内,每日仅凭种地打猎来维持生活。

    他要学会的应该是追逐宋枝的脚步变得更优秀,而不是阻拦宋枝前进。

    现在,他做到了,他考上了大学,也是某高校的大学生,在这个年代,也是含金量很高的。

    不再是这个小村寨的某某某,面朝黄土背朝天,寂寂无名之辈。

    他现在能够为爱人解忧,分担工作,他在逐渐配得上自己的爱人。

    旗鼓相当,互相成就,才是真正的爱。

    “我有这么好吗?还不是因为你什么事情都迁就我,也能很好地照顾我的生活,洗衣做饭,打扫家务,你都没让我沾过手。”

    宋枝将陆靳野抱在怀里:

    “我爱你,正如同你爱我一样。”

    陆靳野将宋枝回抱:

    “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日子,这一生,我都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好吗?”

    宋枝不会觉得这是腻歪,这是陆靳野的真心话,她应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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