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罢姬有德留下的书信,二毛眉头紧锁,茫然出神,虽然此前他已经根据诸多零碎的线索推断出了部分真相,但书信里讲述的事情还是有许多他并不知情。
黄七认字生疏,看的很慢,片刻过后二毛回过神来,将最后几张信笺递给了她,转而站立起身,掀开了锅盖。
先前看的太过入神,已经烧干锅了,二毛干脆用铲子将锅里的米饭摊平,改小火烘焙,米饭是吃不成了,只能吃锅巴了。
“我还以为你只是个王爷世子,原来你是夏帝呀。”黄七随口说道。
二毛没有接话,放下铲子重新坐到了灶前,将那张丝绢圣旨重新拧卷,小心的塞回了竹筒,当日芈正和姬千寻曾经说过南荒还有他父亲的三万旧部,必须夏玄本人带着信物前去才能调动这些兵马,二人所说的信物无疑就是这张圣旨。
片刻过后,黄七终于看完了书信全文,转而将信笺递还二毛。
二毛接过信笺,反手投进了灶火。
“哎,你怎么把它烧了?”黄七多有急切。
“这封信如果让别人看到,我会死无葬身之地。”二毛沉声说道。
“上面写着那么多人名…”
不等黄七说完,二毛便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全部记在了心里。”
黄七知道二毛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便没有再说什么。
二毛站立起身,拿起铲子将锅里的米饼翻了个面儿,转而再度坐回灶前。
“姬有德真是用心良苦,所有大大小小的细节他都想到了。”黄七感慨。
二毛点了点头,“他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心智自然是够用的。”
“看完这封信,你有什么感觉?”黄七问道。
“说实话我现在还是懵的,”二毛说道,“我所说的懵不是脑子糊涂,而是事情太过复杂,一时之间我还没有缓过神来。”
黄七欲言又止,几番踌躇之后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书信最后姬有德对你爹娘的评价不是特别好,你别往心里去,他可能…”
二毛摆手说道,“他对我父母的评价很公允,我父亲当年统兵在外,有了这道圣旨,他完全可以领兵回朝,然后登基称帝,有大军随行,不管是巫师还是禁军,谁也不敢冲他放肆。但他一心挂念着我大伯,急着回去探望,只带了三百骑兵就连夜跑回去了,就是这三百骑兵,还是姬有德非要让他带上的,不然他很可能只带着几个亲信就跑回去了。”
二毛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继续说道,“他回去之后发现我大伯活着,还将我大伯捆在身后,试图带我大伯突围,在旁人看来这个举动无疑是很不明智的,姬有德说他情义至上,不计后果,其实是非常准确的。还有,他说我娘刚烈偏执,其实也没错,一般人遇到类似的事情都不会像我娘做的那么极端,即便是殉情也顶多三尺白绫,很少有人会直接将整个王府烧掉。”
“哦,”黄七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你会生他的气。”
二毛摇头说道,“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他的气?最后这张信笺是他经过慎重思虑之后加上的,他在信上说的也很清楚,他发现我身上有我父母的影子,担心我以后遇到事情也会像我爹娘那样处置应对,所以才会殷切叮嘱,以免我以后遇到什么变故会意气用事,偏执极端。”
黄七转头看向二毛,“我怎么没发现你意气用事,偏执极端?我感觉你挺好说话的呀。”
“我也感觉我挺随和的,”二毛摇头,“不过你肯定没有姬有德了解我,我是他一手带大的,他甚至比我自己都了解我,他应该是通过什么事情发现我有这方面的征兆,所以才会有此叮嘱,让我自己刻意约束。”
“如果你是你爹娘,遇到当年的事情,你会怎么做?”黄七追问。
“不知道,”二毛再度摇头,“因为我不知道我父亲和我大伯的感情有多深厚,我也不知道我娘和我父亲的感情有多好。”
二毛说到此处再度起身将锅里已经成形的锅巴翻了个面,随后又用铲子将锅巴敲成了几块儿,以便于锅巴能够更好的受热烘烤。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黄七又问。
“我准备拿着圣旨去南荒调动那三万兵马,挥师北上,抢回皇位。”二毛随口说道。
黄七多有震惊,“啊?时机不到吧?”
“你也知道时机不到啊,”二毛说道,“我现在只有深红修为,什么也做不了,还能有什么打算?只能继续自玄云宗韬光养晦,提升灵气修为的同时推衍梁州阴术。”
“你以后开玩笑的时候能不能别板着脸,我差点儿就当真了,”黄七皱眉,“还有啊,你以后也别说反话了,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嗯。”二毛点头。
见二毛情绪平稳,黄七彻底放下心来,“我本以为你这趟出去又要哭鼻子,还好,没哭。”
二毛说道,“我的确挺难受的,不过我至少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二毛迟迟不往灶下添柴,黄七便随手扔了几根树枝进去,二毛见状急忙将树枝拿了出来,“不能再加火了,会糊锅的,锅巴是低温烘出来的。”
黄七没有接话,而是皱鼻深吸,与此同时转头看向厨房里屋。
见她这般,二毛立刻猜到她想干什么,“拿一坛出来吧。”
黄七闻言喜形于色,愉快起身,蹦跳着跑到里屋搬酒。
入冬之前二毛腌制了很多咸菜,见黄七坐在桌旁干喝,便起身切了盘腌笋给她下酒。
再过片刻,锅巴也烘好了,二毛将锅巴盛了出来,放到桌上与黄七对坐同食。
这几天黄七也没有正经吃饭,酥脆的锅巴和爽口的腌笋都是她喜欢的食物,免不得狼吞虎咽,胡吃海喝。
二毛不喝酒,只吃了几块锅巴便停了下来,看着对面的黄七继续吃喝,在他以往的认知当中,女人都是矜持娇羞,扭扭捏捏的,这也是一直以来他对女人没什么好感的主要原因,黄七真诚直爽,大方开朗,长的还好看,只可惜这家伙不是人,不然倒是真的可以娶来做老婆。
“你直勾勾的盯着我干嘛?”黄七被二毛看的有些发毛。
“谢谢你回程途中一直扶着他。”二毛随口说道。
“嘁。”黄七撇嘴摆手。
嘁是朱尚忠的口头禅,这家伙前年跟朱尚忠在一起待了一个月,也学会嘁了。
想到朱尚忠,二毛随即想到自云崖山参悟神石天书的九州盟弟子缺衣少食,本想让黄七送些米粮过去,闪念过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来黄七自己也带不了多少粮食,二来上赶着不是买卖,上次他已经跟裴一帆和芈问君说过自己这里有粮食,如果云崖山真的揭不开锅了,自然会跑来求助的。
回到西厢已是三更时分,数日的长途奔袭令二毛身心俱疲,躺下之后很快睡着,将姬有德与子许和自己的父亲葬在一处,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次日醒来,一切再度归于平静。
忙完日常琐事,二毛照例自屋前晒太阳,与此同时前瞻思虑,由于自己和黄七的通风报信儿,不但令得姜召等人无功而返,还彻底打乱了朝廷突袭十八玄宗和三十六武门的计划,不过朝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极有可能卷土重来,而风声的走漏,姜召等人也可能会怀疑到自己头上,万一姜召等人再来,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此前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姜召等人的敌视和仇恨还不很强烈,而今自己已经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事情,再次面对姜召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敌视和仇恨恐怕很难隐藏,而姜召人老成精,极有可能发现破绽。
思虑良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面对仇敌,自己不可能完全隐藏自己的情绪,对方势必有所察觉,但这种察觉也仅限于发现他的眼神和情绪与之前不太一样,并不能精准的确定这种变化是由敌视和仇恨引起的,他此前曾自二师叔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本宗法术,如果姜召等人再来,他就假装参悟法术给自己参悟魔障了,届时可以再趁机请教他们一些与练气和法术有关的问题,如此一来对方即便发现自己情绪异常,也不会多想,简单说来就是用假装的神经兮兮来掩饰真实的心中所想,一个人一旦给别人留下神经兮兮的印象,他所表现出的任何情绪,在别人看来都是不正常,不准确的。
未雨绸缪,想好对策之后,二毛又拿出了那个铜磬继续敲打,由于已经掌握了以意行气的诀窍,他的练气一直很顺利,但对于法术的推衍都一直没有突破,他必须摸索出一种化繁为简,以自身灵气感应和调御天地灵气的方法,而这也是施展各种法术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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